第97节

    “李铮先生，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印象。”沈鸿基接着父亲的话说道。
    “当然，当初若不是沈先生您成人之美，恐怕也没有今天的青园了。”
    这顿饭吃下来，众人半个字都没有提起华英问题，然而爱德华也没有丝毫不满的意思，一个晚上都是笑呵呵的。有些事情，他只要表明一个态度就行了。
    李铮出门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已经停在不远处的树下，他嘴角的弧度稍稍上扬了一点。
    这辆车，是方管家的。
    李铮笑着和爱德华道别，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一个女声传来。
    “李……李先生。”赵秋华把“李铮”两个字咽了下去，其实她根本没有做好面对儿子的准备，但是眼见李铮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夜幕中，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话却已经先出了口。
    沈父和杨婉茹的脚步顿了顿，向这边看来。
    还是躲不过，李铮揉了揉的眉心后才转过身来，“沈太太。”他这样称呼赵秋华。
    赵秋华的神色明显僵了一下，她面上一下子露出十分复杂的神色，歉疚、无奈、担忧、骄傲，“你……很了不起。”她这样说道。
    李铮明显一怔，随即迅速反应过来，“谢谢。”
    赵秋华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她几日前收到了父亲的来信，知道李强死了，知道李铮和周思甜因为自己的选择吃了很多苦，她知道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是不可挽回的。
    看到李铮的反应，赵秋华眼中最后一丝光芒也暗淡了下来。这时候，沈鸿基也小跑着过来了，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赵秋华的身上。
    “你现在是双身子，怎么还不知道照顾自己。”
    赵秋华的身子一僵，她猛地抬头去看李铮的反应，却发现李铮只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又挂上了那种礼貌而疏离的笑容。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李先生，那我们先告辞了。”沈鸿基说道。
    李铮点点头，“身体要紧。”
    沈鸿基扶着赵秋华慢慢向沈家车子方向走去，赵秋华走得很慢，她的右手一直紧紧攥着拳，走了约莫五六步，她突然转过身来，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道：“小铮，如果你有事，联系我。”
    半山一号门口现在大概有七八个人，他们疑惑的目光不由同时集中到了赵秋华的身上。
    李铮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知道了。”
    说着，他转身坐上轿车。
    “她是谁？”李铮一坐上车，迎接他的就是一个略带凉意的怀抱，梁哲将头搁在李铮的头顶上，声音中带了一丝不满。
    李铮抬手就把梁哲的脑袋推开，他冷着脸坐正。
    “算是我母亲吧。”
    ……
    “什么？”梁哲呆呆地反问。
    李铮抬眸看了他一眼，“没听清吗？赵秋华是我生物学上的母亲。”
    梁哲下意识地往车窗外看去，沈家的车恰好从旁边经过，梁哲看到车窗上赵秋华的影子，身子不由坐直了一点。
    李铮……
    李铮的眼里带上了一丝温和的笑意，“不用紧张，只是生物学上的血液关系而已。她过得很好，我过得也不错。或许我们之后还会有交际，但你……”
    李铮顿了一下，“但你不用把她当岳母看……”他还是说出来了。
    “砰”梁哲只觉得自己眼前好似有烟花绽放，眼前的世界一下子变得五颜六色起来，他嘴巴越咧越大，几乎要咧到耳朵后头去了。
    “好。”他这样说道。
    回到青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八点钟了。
    李铮走进二号别墅的时候，众人都还没有离开。
    “李铮，薮猫已经运到了，我安置在了1号实验室。”刘思朝将手里的记录本往桌子上一放，向李铮走来。
    “还有肯特先生来过电话，明天的飞机到香江。他虽然只是个助手，但好歹是这项实验的参与者，你不能丢下他。”
    刘思朝说到这个的时候，神情还有些恍惚，要知道他当初最大的愿望就是进入默沙东，然而一面就被刷下来了。
    现在默沙东的首席研究员居然这么客气地和他说话。好吧，他知道这是看在李铮的面子上，但是李铮是谁啊！是他老板啊！刘思朝心底涌起一阵诡异的自豪感。
    李铮哑然失笑，他拍拍手将众人聚集起来，“马文敏、刘思朝，你们已经有自己的课题了，自己开始着手组建自己的团队，不用参与进来。仲教授，您现在空着，就麻烦您一起帮帮忙，还有张超、张跃军，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到1号实验室报道，穿好防护服，这回面对的可是真正的传染病。”
    “郑玲玲，这些是我要的实验用品，明天早上八点前，我需要看到它们。”
    “好的，老板。”郑玲玲爽快地应了下来。
    李铮看了看表，“那么，我们今天早点休息。”
    众人笑着散开。
    2号别墅大厅里只剩下了李铮和梁哲。
    梁哲的眉头紧紧皱着，嘴唇紧抿。
    李铮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怎么了？”
    “明天就要进实验室了吗？”梁哲的声音好像马上就要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李铮犹豫了一下，“那我晚上尽量出来？”
    “晚饭要和我一起吃。”
    “泡面？”
    梁哲：……
    “我会让方叔准备。”见李铮的眉头还是没松口，“我保证能吃得比泡面快。”
    “那……好吧。”李铮犹犹豫豫地答应了下来。
    梁哲的面上的线条一下子柔和了下来。
    翌日，周思甜听闻了李铮和赵秋华见面的消息，急匆匆跑来，却看到弟弟已经全服武装，全身上下只露出两只眼睛来。
    “小铮，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我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快见面，我……”周思甜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她连妆都没有化，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想来是一醒来就冲过来了。
    李铮沉默了一分钟，开口道：“我跟赵秋华见面的事，应该没有几个人知道……”
    周思甜一愣。
    李铮继续道：“你虽然把戒指摘下了，但是手上的印子还在。姐，你还小，你懂我的意思吗？”
    周思甜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她嘴巴张张合合，说不出一句话。只好眼睁睁看着弟弟风淡云轻地迈入实验室。
    这叫什么事啊！她跺了跺脚，转身离开。
    她往外走的路上恰好遇到了过来的梁哲，礼貌地对他点点头。
    梁哲扯了扯嘴角，努力使自己变得和善一些。
    周思甜见状，心中对梁哲的偏见淡去了不少，这位小梁先生只是不善于表达了点，但还是很有礼貌的。
    想到自己听到的什么梁氏集团行事霸道不留余地之类的传言，周思甜不由摇摇头，这传言就像娱乐圈的绯闻一样，十句里面大概就一句能听的。
    另一边，十只薮猫经过一晚上的休息，稍稍恢复了点精神，或许是察觉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后，这些薮猫的情绪有些激动。
    它们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赫赫”声，身子也微微拱起，一副随时要发动攻击的模样。
    “麻醉准备，最小剂量，让它们冷静下来就好。”
    第124章
    “结果如何？”
    “这是这三天来的检验报告, 我们每六个小时帮它们做一次全面检查。不出所料，因为第二次病毒注射对于薮猫的影响非常小,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非洲那边呢？他们怎么样了？”李铮回香江前夕，开普敦大学主动和他联系, 愿意承担一部分实验。
    李铮也没跟他们客气, 将最冗杂的筛选的工作交给了他们。实验得出, 并不是所有猫科类动物都携带多克病毒抗体。
    而薮猫是现阶段唯一已知的确定的携带抗体的动物。
    非洲各国, 特别是多曼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国家在一天内连续发了三道政令，严禁任何组织、个人捕猎薮猫，多曼甚至直接将其列入了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李铮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也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 他这算是改变了一个族群的命运？
    薮猫在2006年被列入《濒临绝种野生动植物国际贸易公约》前, 非洲各国的不作为，也是其被大量猎杀的主要原因。
    如今薮猫携带多克病毒抗体的消息一出来，想必民间的偷猎行为将大大减少，薮猫的生存威胁也就大大降低了。
    “随时和开普敦大学保持紧密联系, 我些我们不方便做的实验, 还需要他们的帮助。”李铮沉声说道。
    “好的。”张跃军应道。
    随着实验的一步步深入，李铮开始万分想念后世的实验设备, 若是三十年后，他完全可以在电脑上模拟出病毒抗体的模型及作用过程，然而现在……
    李铮抿了抿嘴, 认命地手动记录实验数据，并在原始电脑上构造相关模型。
    *
    1984年6月，华京方公开提出“一国两制，港人治港，高度自治”的口号，一时间香江岛内外的讨论声甚嚣尘土，香江日报头版头条刊登华京方执政理念，向香江人民解释一国两制的概念，昭示着华英双方的博弈进入白热化。
    从夏季进入深秋，路上行人穿上了厚厚的风衣，华英双方的谈判已经进入接近尾声，香江的气氛仿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一众香江豪门都不约而同地收敛了自己的动作，犹如暴风雨之前的平静，让人不由心惊。
    1984年12月19日，华京人民大会堂
    李铮不是第一次来人民大会堂，他记得他上次来的时候，还站到发言台上讲过话。而今天他只是个观众。
    但他今天的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激动。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有机会亲眼见证这一幕，李铮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他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身子也因为激动微微有些颤抖。
    一旁的梁哲将自己的手覆在李铮握成拳头的右手上。
    掌心传来的炽热，让李铮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了些。
    两个月前，李铮实验室终于从薮猫体内筛选出48种可能是抗体的物质。众人就像在黑暗中走了许久终于看到光亮的旅人，在实验室里欢呼雀跃。
    就在这时，郑玲玲接到电话，说是外面有一个叫赵秋华的女人来找李铮。
    李铮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眉头一皱，但还是让人请了进来。
    他脱下防护服，随手披了一件白大褂，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