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李泽琛脸色铁青，喝道：“不许睡！朕说不许睡！”可是叶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脑袋无力的歪着……李泽琛很想要把他摇醒，可是又不敢动，他转头怒道：“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
    又过了片刻，两个太医才提着药箱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一看李泽琛和叶洺浑身血人儿一样，吓的战战兢兢的，“臣来迟了，臣来给皇上治伤。”
    李泽琛一把抱起叶洺，寒声道：“朕没事，先给他看！”
    太医看李泽琛还能抱着人站起来，确实没有怎么受伤，也不敢忤逆李泽琛的意思，连忙给叶洺看病。叶洺伤的就要重多了，那一刀差点将他的手臂给砍了下来，血肉外翻，失血过多，情况十分危急！
    太医先是匆忙给叶洺止血，又用名贵人参给他吊命，几乎把掏箱底的功夫全都使了出来，才勉强没让他立刻死去。但是叶洺一直昏迷不醒，几乎无法进食吃药，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也是熬不了几天的。
    李泽琛的手紧紧握着，刚刚才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来，旁边的宫人们看到了，纷纷跪倒一地：“皇上保重龙体啊！”
    李泽琛转身就走了出去。
    他忽然有些不敢继续待在那里，他害怕看到叶洺死去……
    如果他死了，怎么办？怎么可以……
    恍恍惚惚的，李泽琛又回到了那个前殿，虽然尸体全都被清理了，但地上还残留着未曾洗去的血迹，里面还是乱糟糟的，有几个侍女正在打扫。
    李泽琛从门口望进去，就看到自己和叶洺之前坐过的位子，那里还有着一壶凉掉的茶，和几只摔碎的茶杯，一地狼藉。
    他怔了怔，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抬步走了进去。
    正在扫洒的宫女连忙跪地扣头，但李泽琛却和没有看到一般，他径直在叶洺之前坐过的位子坐了下来，定定的看着面前的茶壶。
    这套茶壶也是贡品，非常精美，他总是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叶洺，尽管叶洺根本不在意。
    李泽琛拿起茶壶，又端起面前仅剩的一个茶杯，轻轻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因为时间久了，又凉了，茶水颜色浑浊泛黄。
    那宫女看的焦急，颤抖着声音道：“皇上，茶凉了，奴婢给您重新泡一壶吧。”
    李泽琛依旧没有听到一般，他垂眸看着杯中的冷茶，过了许久，眼中闪过一道决绝之色，忽然抬起头一饮而尽。
    冷茶划过舌尖咽喉，有些涩然。
    之前叶洺亲手给他斟的那一杯，他没有喝，偷偷倒掉了，现在这一杯没有半分清香，就如同隔夜的饭食一般，又冷又苦，但他却喝了下去。
    过了许久，李泽琛闭上眼睛，他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没有毒，这只是一杯茶而已。
    而他当时是怎么想的，竟会认为叶洺想要杀他呢？他明明不是那样的人，而自己却没有相信他。
    如果他早一点相信了他，是不是叶洺就不会受伤了？
    这都是——他的错。
    【叮，李泽琛黑化值-10，当前黑化值20】
    ………………
    叶洺一直没有醒过来，李泽琛招来了几乎所有的太医，用的也是最珍贵的药材，叶洺却依旧昏迷不醒，短短几日，人便瘦了一圈，脸颊也陷了下去。
    李泽琛每日都守在叶洺的身边，连政事都疏忽了，也没有去上朝，整个皇宫都是一片死气沉沉。
    李泽琛连续几日没有休息，眼底一片青黑之色，身旁的人怎么劝都没有用，连太后过来都不肯见。他只是待在叶洺的身边，哪怕再害怕再恐惧，也不愿意离开一步，唯恐自己离开了，这个人就突然死去了都不知晓。
    他这一生，从未如此害怕过一件事。
    如此后悔。
    晚上李泽琛就躺在叶洺的身边，抱着他的腰，脸部贴着他的侧脸。
    怀中的人如此消瘦单薄，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可能死去一样。
    李泽琛轻轻吻了吻他的唇，疲惫的闭上眼睛。
    你为什么不肯醒一醒，你是在怪朕吗？所以才不愿意醒过来？
    只要你肯醒过来，朕什么都答应你。
    朕说到做到。
    ………………
    【叶洺：我这身体怎么样了？】
    【888：不太好，古代医疗技术不过关，既没有抗生素也没有无菌病房，你还没死就是命大。】
    【叶洺：不能死啊啊啊！黑化值还没消完呢！】
    【888：……放心，有我在死不了。】
    【叶洺：还是哥你最靠谱啦么么哒，现在过了几天了？】
    【888：五天了。】
    【叶洺：那让我醒过来吧^_^】
    这天李泽琛扶着叶洺，艰难的给他喂了一碗药进去，听到外面手下有重要的事情进来找他。他顿了顿，放下药碗就出去了。
    暗卫统领道：“李泽远不治身亡，请问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李泽琛眼中露出刻骨憎恨之意，若非现在自己顾不上他，定要让他尝遍生不如死的滋味！他冷冷道：“尸体交给大理寺，好好查一查那些帮助李泽远的人，一个都不准放过！”
    暗卫统领很少见李泽琛有这般杀意浓重的时候，知道这件事是真的触犯了他的逆鳞，半点不敢大意，领命而出，看来这京城终于要有腥风血雨了。
    该来的还是要来。
    李泽琛闭了闭眼睛，心中却只有绝望无力。
    就算杀掉李泽远，杀掉所有人又如何？也不能救活他所爱的人，错误犯下就是犯下了，哪怕做再多弥补，也无法消除。
    如果他早点相信叶洺，就不会让他受伤……
    如果他根本没有强迫他入宫，他也根本不会牵扯进这件事，他才是罪魁祸首。
    【叮，李泽琛黑化值-10，当前黑化值10】
    李泽琛缓缓转身回到房里，轻轻把叶洺抱在怀里，低垂眼帘，眼神温柔且痛苦，声音喑哑：“对不起，你醒醒，好不好……”
    他说完这句话，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就在这时，忽然看到叶洺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李泽琛眼中神色震动，整个人都僵硬住了，他忐忑又紧张的看着叶洺，唯恐刚才是自己的错觉，空欢喜一场。
    过了许久，叶洺的眼睛又颤动了一下，终于缓缓睁开了来，好一会儿，似乎才渐渐恢复意识，待看清眼前的人，当即挣扎着就要起来，却被李泽琛一把用力的抱住！
    这个高高在上强势无比的男人，此刻声音竟有些哽咽：“你醒了……”
    叶洺愣了一下，大约是被这悲伤的情绪感染，以至于无法再维持冷漠。
    李泽琛所表露出来的脆弱一面，让他回想起了曾经那个总是用冷硬外壳包裹自己的少年，他几乎从不哭诉，从不示弱，但其实依然有着脆弱的一面，只是从不给人看到罢了……
    而现在的他，本应该更加强大，再也不会畏惧任何事，却因为自己而表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
    叶洺不由自主的道：“臣没事，皇上不用担心……”
    李泽琛死死看着他，黑眸深处是无尽的惶恐，他怎么可能不担心？他每日看着叶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面临他的死亡，像是绝望的人行走在悬崖边上，也不知晓什么时候便到了尽头。
    李泽琛喉咙发硬，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是用力的抱着这个人，过了许久，似乎才想起叶洺刚醒，怕是饿了。从来不疾不徐运筹帷幄的人，这会儿慌乱的像是一个孩子，“你饿了吧？我给你准备吃的。”
    叶洺看着这样的李泽琛，眼神难得柔和了些许，他点点头道：“多谢皇上。”
    李泽琛看着叶洺眼底的温柔之色，就好像小孩得到了老师的夸奖一般，满心欢喜，那冷掉的血似乎又渐渐有了温度，他匆忙出去吩咐，过了一会儿，热好的粥就端了上来。
    李泽琛舀起一勺，小心翼翼的吹凉了，才送到叶洺的嘴边。
    叶洺有些不自在，但总觉得自己如果现在拒绝恐怕太过残忍，终于还是张开嘴吃了下去。
    李泽琛看叶洺终于能吃下去东西，又喂他喝了药，眼神才终于松了下来。
    太医说，能醒过来，能吃药就不会有危险了。
    叶洺看李泽琛眼下青黑，神色颓败，劝道：“臣无事，皇上快去休息吧，万不可因为臣耽误了国事。”
    李泽琛以前不喜欢叶洺这样劝他，总觉得他说这些话都是为了躲避自己，想方设法将自己推开罢了。但面临过失去的恐惧，才知道哪怕只是这人古板的劝导，自己也如此怀念，差点便成了再也无法拥有的奢侈品。
    而且现在看来，他说这些话，恐怕是真的为了天下着想吧……
    李泽琛尽管根本不舍的离开，但实在不忍心让叶洺失望，还是站了起来，走之前又忍不住问：“你……当时为什么要选我？”
    明明我，做了这么多对不起你的事。
    叶洺似乎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李泽琛话中的含义，他是问自己为什么要帮他，而不是选择李泽远。他顿了顿，道：“不为什么……只是臣不能做一个不忠不义之人罢了。”
    正如他不能做皇后一样，是同样的理由和道理。
    “不忠不义啊……”李泽琛笑声低落，眼中黯然一闪而过。
    我终于明白你有多么执着了，对于你而言，忠义才是放在首位的……我将你拖入不忠不义不孝的境地，但是哪怕经历这么多，也没能动摇你心中的执着。
    无论是什么理由，你还愿意选择我，我都该庆幸，实不该再奢望过多。
    而且我从未看错过你，你一直是我所深爱的那个人……
    李泽琛温柔不舍的看了看他，“朕明白了，你好好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晚上李泽琛果然没有再过来。
    自从叶洺醒过来之后，李泽琛反而来的少了，他只是每日都要听手下汇报几次叶洺的情况，却没有总是过去。
    如果叶洺不想看到他，自己就离他远一些。
    ………………
    宫中珍贵的药材如流水一般用在叶洺的宫中，太医为了治疗他殚精竭虑，如此过了几月，叶洺的身体总算是彻底好了，唯独手臂有少许后遗症，不太灵敏，抬起来也吃力，但若是不注意也不会被发现有什么异常。
    李泽琛每隔几日都会来看望叶洺一次，但是再也没有留宿在他的宫中，更是没有强迫过他，反而像是相敬如宾的朋友。
    这天李泽琛又过来了，他来的时候叶洺正在练字，李泽琛看的移不开眼睛。
    叶洺转过头，这才发现李泽琛来了，微微一笑，“皇上来了。”
    李泽琛看着叶洺的笑容，眼神有片刻的恍惚，这就是他为之眷恋痴迷的笑容，他是这样的爱这个人，爱到想要将他不择手段的据为己有。
    但是他得到他的同时，也失去了这个笑容。
    因为他错误的所作所为，一切逐渐变的面目全非，他像是一个走在死胡同里面的人，明知前面无路，却还倔强的不肯回头。
    直到他撞的头破血流，不得不回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失去的东西一直就在他的身后。
    他在责怪叶洺不该去见李泽远，不该隐瞒他，当时却没有想过，是自己把他逼到这个地步的，是自己先伤害了他……又有什么资格责怪他背叛自己呢？
    他就是真的背叛了自己，也是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李泽琛走过去，他想伸手抱一下叶洺，可是又想起他大约不喜欢自己的拥抱，所以生生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