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如此看来好像日子过得不咋样，可在南三巷里已经是非常好了，有的人家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沾点肉味，粗粮饼也难以吃到饱。
    这一切都源于蔡老根养蛐蛐儿的手艺，虽然瞧着不太正经，可挣得多。大家眼看着他们一家子从刚分家时候还靠着高氏娘家帮衬，一直走到现在的样子。
    不少人也想去学他养蛐蛐儿发财，结果不用想，没一个成的。大家不由感叹，怪不得这么能挣钱呢，别人都干不了，能干的可不就赚大发了。
    晚上果然不出高氏所料，杂粮饼比平时多吃了快一倍！不过她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说些什么了，因为她已经撑得要扶墙走路了。
    庆丰楼的饭菜虽好，可因为价钱摆在那里，根本不敢放开肚皮吃，而且很多都是不下饭的。而蔡小满做的吃食，全都是好下饭的玩意。白菜粉条和番茄黑鱼的汤汁用来蘸着吃饼，那粗粮饼都多了肉味变得美味起来。再加上大家想着粗粮饼子又不值钱，多吃几个也没啥，也就不怎么约束自己了。
    锅里碗里被吃得蹭亮，都不用洗碗了，就这蔡小虎还用饼子在所有碗里碟里擦了一遍，想看有没有漏网汤汁让他蘸着吃。
    “就这么个吃法，真是要吃穷哦，嗝——”高氏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叹道。
    蔡大江道：“娘，今天师父找我说话了，说我现在学的不错，不用再做学徒了，跟着大家一起开始做纸，工钱也会涨不少。”
    “真的？！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憋到这个时候才说啊。”高氏顿时坐直了，一脸惊喜，“这喜事真是一桩桩啊，我可总算等到这天了。”
    说着，眼睛竟是红了起来。
    蔡大江见此，一脸愧疚开口：“娘，都快孩儿没用。”
    “说什么傻话呢，你们能好好的，我们当爹娘的再辛苦也值得。”高氏笑得见牙不见脸，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大儿子。
    他这大儿子啥都好，就是太憨了，所以她才会给他娶会颇为精明的秦氏。他的手艺早就学好了，却一直只能做个学徒，她虽然知道手艺人学艺的时候很苦，却也知道这有些不对劲。
    偏又不能多说什么，若是惹恼了师父，这一行都会混不下去，那之前的工夫都白费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不是说说而已，是表现在方方面面的。
    如今，她总算放心了，好歹不是故意针对他。想要学手艺，刚开始受点委屈也是正常，有的学徒还被打骂当奴仆使唤呢。
    秦氏也非常高兴，虽然现在公爹是个能挣钱的，可她很清楚以后要靠的还是自个丈夫。
    “现在你外头的事稳定下来，也得把心分一点到家里了。”高氏别有深意道，还若有似无的瞟了一眼秦氏。
    “娘，你这话是啥意思？是还有啥活要干嘛？”蔡大江听不明白，家里的活他没含糊过啊。
    秦氏却听懂了，嘴里发苦，喜悦感瞬间抽离。
    她已经嫁进来一年多了，肚子一直没动静，婆婆一直明里暗里的敲打，却一直没提到面上来说，现在终是忍不住了吗。
    莫说婆婆她心底也很是着急，上次回娘家还偷偷去看了大夫，花钱吃了几贴药调养，可就是不见效。
    高氏直接明白开口：“你和你媳妇成亲也有一年多了，是时候该有个孩子了。”
    ☆、第 16 章
    蔡大江顿时红了脸，傻乎乎的挠了挠头道：“娘，你在大家伙面前说这干啥。”
    “这有啥不能说的。”高氏白了他一眼，“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趁着年轻好生养的时候多生几个，以后也能早点享清福。”
    “娘，这事急不来，该有的时候就会有的，我们还年轻呢。”蔡大江心底其实并不着急，莫看他只会闷头干活，心底还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之前他根本挣不来几个钱，基本都是靠爹娘养着。他自己这样已经很没出息了，总不能生了孩子也得靠爹娘。现在虽然工钱涨了，可刚开始到底还是少了些，等过一阵多起来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他们还年轻，孩子啥时候没有，不急这么一时半会儿的。
    秦氏低着头没敢吭气，没有孩子这种事对于女人来说，是最大的痛处。不管再如何好，光着一条就能让人万劫不复。
    “这事不急还有啥事可以急的？”高氏不乐意了，看向秦氏的眼神都变得凌厉不少，打定主意今天要敲打敲打。
    “这都一年多了，肚皮还没动静。南一巷的孙发财比你们还完成亲半年呢，现在他媳妇的肚子都已经挺得高高的了，过不久就要生了！别人问我你们咋还没动静，我都不知道该咋说。”
    秦氏的脸煞白，外头怎么传的她很清楚。虽说每一家新媳妇的肚子都是被人盯着的，也知道自己的事别人家管不着，可还是会忍不住在意。若非自家男人每说啥，她真的是门口不敢出了。
    原本品尝到美食的喜悦气氛，因为这么个气氛瞬间变得低气压起来，连喘气都下意识放轻。
    高氏本来只是想敲打敲打，可越说越生气，想到有人拿这事笑话他们家，她的气就不顺。想当年她嫁过来第一年就有了孩子，还是个大胖小子！当时她的日子可不好过，哪里像现在好吃好喝的，整个南三巷也找不到几家他们这样的。
    结果呢，这媳妇的肚皮一点动静都没有，每次别人问起，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真是丢尽了脸面。
    秦氏抿着嘴一声不吭，高氏越看越生气，平日不是能说会道吗，这个时候怎么就哑巴了？
    “你别以为不吭气就行了，每天看你到处跑来跑去瞎忙活，一看身体就是康健的，怎么肚子就这么不争气？我看你们就是不把这事放在心上。”这话说得就有些刻薄了，秦氏的脸色更加不好了。平日她也是个泼辣的，可面对这事的时候，连吭气都不敢。
    蔡小满听到这话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高氏不是个坏人，可若一直把这种话挂在嘴边，以后和大嫂之间的关系必定是不会好。
    一个家最重要就是拧成一股绳，她可不希望家里鸡飞狗跳的。
    她眼珠子一转，在蔡小雪耳边‘小声’道：“姐，以后咱们家人也会这样吗？那我还是不要嫁人了。”
    声音虽然压低，可在座的人都听得清楚。
    蔡小雪的耳根红了起来，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成天都想些什么呢，这种事是我们姑娘家该说的吗。”
    蔡老根这时放下了手中的烟斗，瞪了高氏一眼：“在孩子面前也没个把门的。”
    他虽然也着急，可听到蔡小满这么说，也有些于心不忍。若是自己闺女到时候遇到这种事可咋办？
    “咱们家的事还容不得别人说，孩子的事是要紧，可逼着就能有了？”
    高氏虽然心底还是有气，却也不好再摆婆婆谱，她今天也就是想要敲打一番而已。这秦氏平日总是想些有的没的，成天还喜欢跑回娘家，对她也没其他媳妇那样恭敬，这也是让她老实些。别成天不干正事，忘了一个媳妇的本分了。
    “明儿去顾秀才家送完礼，咱们就去找万神婆。多带些好东西，感激的同时也让她给你们两口子瞧瞧。”高氏见差不多，这才道出这话。
    先给棒子再给糖，这招她还是明白的。
    秦氏一听顿时眼睛一亮，她原本还想着怎么提这事，没想到婆婆已经想好了。她不是不能去找万神婆，可苦于囊中羞涩，又不好意思用这个借口要钱。
    “娘——”
    高氏摆摆手：“别跟我说些有的没的，我刚才那些话也是为你们急。话是难听了些，可这理却是没错。”
    “娘，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我们都记在心里呢。”秦氏讨好道，她这个婆婆平日也还算好相处，不会故意找茬，或者故意给她派很多的活儿。虽然还是难免会有些矛盾，可比起别人她已经算好的了。
    其他不说，光吃食这一块就不会苛刻。不少人家媳妇吃的比其他人差多了，她娘家就是如此。她的嫂子们连桌都不能上，她这做闺女的都比嫂子吃得好。要知道她这做闺女的已经比家里的男人们吃得差多了，从小都是好的要留给家里的男人，这也是她刚嫁过来一年就胖了不少的缘故。
    蔡大江也道：“娘，你放心吧，孩子的事我们一直在抓紧，很快你就能抱个大胖小子了。”
    高氏听到这些话这才气顺了不少，缓下声道：“这些日子我让小满多给你们做好吃的补补身子，你们也别成天想着这事，大夫说了，孩子的事是越想越不容易有。”
    秦氏和蔡大江连连点头应着，这事过去家里又恢复了平常的气氛。
    第二日，蔡老根带着高氏和蔡小满一起登门拜访顾秀才。
    之前顾秀才病倒，只有寡母撑家，蔡老根也就不好登门。如今蔡小满也醒了，顾秀才也好了，就必须得家主亲自登门才有诚意。
    顾家那大门明显瞧着就和其他人家不一样，虽然瞧着比较破旧，可那底子还在，瞧着很是气派。门口还立着马栓，上面雕着一头狮子。这马栓可是不便宜，很是一般的都能值几亩地呢。
    这个宅子已经有十来年没有人居住，很多人都已经忘了这户人家了，直到顾秀才回来有些老人才想起了当年的事。
    从前这里是属于一位姓夏的布商，也就是顾秀才的母亲娘家。这姓夏的布商买卖做得还不错，所以才能置办这么大的宅子。只可惜子孙运不佳，很大年纪了才得了个女儿。
    布商后来领养了个义子，与自己女儿差不多一般大。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大家都道这布商必是把义子当做女婿养。如此一来这家产也就不会流落在外，也不用担心闺女嫁人之后没有兄弟撑腰。
    这义子是个争气的，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没多久一家人就搬走了，也就不知道后来如何了。这所大宅子也就这么空了下来，一空就是十几年。
    “咚咚咚——”蔡老根敲响了大门，等了好一会，大门终于被打开。
    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郎印入眼帘，他面容白皙，眉眼俊俏，穿着蓝色长袍，身姿若竹，略显消瘦。此时已经能看出，未来必会是一个翩翩佳公子。
    蔡小满心底有些诧异，这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以为顾怀瑾是个阳光少年郎，所以才会那么热心把她救上来。可事实上他看着眼神冷漠，一副疏离的模样。最关键是他身上还带着一种难以言语的气息，根本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不过对方把她救上岸是事实，兴许有些人就是表里不如一吧。要知道他们两个人年纪差不大，身高差不多，可她壮得跟个墩子似的，顾怀瑾则非常纤细，想要把她救上来那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否则一个不小心，很可能没把人给救上岸，自己也给沉下去了。
    “顾秀才，这是小女小满，多谢您那天出手相救，才没有让小女遭祸。这些是我们的一些心意，还请你务必收下。”蔡老根直接开门见山道。
    蔡小满则朝着他鞠了一个大大的躬，真诚道谢：“谢谢您，如果不是您，我也不会有今日。这是我自己做的一些小点心和煲汤，我听说您为了救我还病了好久，所以专门给您熬着补身子的。我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自家弄的也干净，还请你笑纳。”
    因为之前的经验，还以为要扯掰一会，对方才会收下，没有想到顾怀瑾只微微点了点头，道：“有心了。”
    事情顺利本应该高兴，却让已经打了一晚上腹稿的蔡家三人噎了好一会，精心准备的话竟然没说就搞定啦？那些话他们可是费劲脑汁才想出来的，充满了劳动人民的智慧啊，顾秀才，你真不打算听一听？
    心底虽然有一股莫名的遗憾，面上却不会表现出来，毕竟顺利是最好的。
    蔡老根最快反应过来，笑眯眯道：“不是啥值钱东西，比起您的恩情差远了。”
    “请进吧。”顾怀瑾表情未变，侧着身子让三人进来，看到最小的蔡小满手上拿了不少东西，下意识要接过来。
    蔡小满也没多想，只觉得自己的礼物送出去了，心底很高兴，直接就给递了过去。
    东西刚一转手，顾怀瑾那严肃淡漠的表情顿时裂了。
    ☆、第 17 章
    顾怀瑾苍白的脸色憋得微微发红，硬撑着才让自己站稳了，提着东西的手却控制不住的发颤。
    这丫头是吃什么长大的啊！怎么这么大的力气！他们拿的真的是一样的东西吗？为什么她看起来这么的轻松？
    顾怀瑾努力的维持着面部表情，深吸一口气硬撑着，他望了一眼自家长长的走道心底充满了绝望。单手将这些东西提过去，他的胳膊会折了吧？
    不，他压根就走不动几步路吧。
    “哎呀，小满，你也太不懂事了，你怎么能让恩人提呢，这是你的谢礼，你亲自拿才有诚意。”高氏一瞧这状况就知道不对劲，这些玩意有多重她清楚得很，顾小秀才这小身板，哪里是可以提得动的。
    蔡小满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又把礼物给抢了回来，“我来，我来！”
    太过激动，顾怀瑾又没反应过来手未及时放开，整个人硬生生被蔡小满拖过去半步。他那冷漠的表情，彻底是绷不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倒是有了这年纪该有的神态。
    “小女天生力大无穷，顾秀才要是不嫌弃，以后让她经常给你干点粗活。这丫头其他不行，这点倒是利索。”蔡老根说得随意，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心底很是骄傲，一副我闺女可能干的样子。
    高氏原本想要瞪他一眼，这话说的，他们家小满虽说还小，那小模样一看就还是个孩子，可到底男女有别，哪能上赶着进别人家干活点。若是传了出去，外头得怎么想！
    可随即一想，这顾秀才是个能耐人，比小满又大不了几岁，若是有来有往能凑一对，那可不就更好了？
    虽说寡母带的儿子不好嫁，可他们现在没有别的族人，就在这南三巷里，有他们看着还怕了不成。之前瞧那夏氏也不是个刻薄的，细声细语的不像是个厉害的，影视挺好相处的。
    再说了他们家小满也不是那可以欺负的主，顾秀才瞧着也是个有主意的，看着人也不错，应也不会让小满受委屈。
    即便没有这个原因，跟顾秀才交好只好不坏。老大媳妇之前就在她耳边提过一两句，原本还不觉得什么，如今想想确实有些道理。再者，他又是小满的救命恩人，本就该多照应。
    一个寡妇带着儿子确实比较艰难，她可是听说了，自打这两母子搬进来之后，就极少上街买东西，偶尔会让人送些米面。顾秀才救了蔡小满之后病倒，极少出门的夏氏还去当铺把一件首饰给当了，如此看来只怕日子过得不怎么好。
    所以上次他们送不进礼，扔也要把几只鸡鸭给扔进去，就想着给顾秀才补补身子。怕他们没钱买好吃的，把身子骨耽误了，那可就罪过了。
    要问为何人家家里吃啥都这么清楚，这只能说是群众的力量了。这巷子里就没有啥秘密，谁今天去了哪里买了什么跟谁说了话，能瞒得住人的还真是不多。只不过后来变不变味，有没有明明捡了一文钱最后传成找到一处宝藏这种情况发生，就不好说了。
    “对对，挑水洗衣做饭啥的，我这闺女都做得可好了。人长的也有福气，万神婆说了她福气重，身边的人都跟着交好运呢。”高氏连忙应和，看向顾怀瑾的目光，都多了点别的东西。
    长得唇红齿白，看着有些瘦弱却不至于弱不禁风的短命相，背挺得直直的，很有精气神，真是越看越喜欢。
    顾怀瑾微微皱眉，是他多疑了吗，怎么觉得这妇人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娘——”蔡小满暗暗用手肘推了推自个娘，她这眼神也太明显了吧。他们是来道谢的，想些有的没的，别让对方误会了。
    还有，她才多大年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