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许奕阳，我不能生孩子。”叶采葵说。
    ……
    空气忽然又安静下来,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
    “现在医学那么发达……”
    许奕阳还没有说完，叶采葵就打断他道：“我和蒋天胜就是因为我不能生孩子分手的, 虽然我原来算不上多了不起的人，但是蒋天胜和我也都算得上是行业里的精英, 认识各路达官贵人也不少, 你觉得我们没有尝试过治疗吗？”
    ……
    “从前我还算健康的时候，花了那么多钱，那么多精力，甚至去国外找了医生，我们都没有成功。更别说现在, 我得过病, 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化疗。如果说原来是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现在可以说是彻底没有任何希望。”
    叶采葵说得很直接，因为她不想给许奕阳任何渺茫的期待，没有什么比期待更折磨人了，还不如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最好。
    ……
    “他是因为你不能生孩子才选择和你分开的吗？”许奕阳问。
    叶采葵摇摇头。
    “是我选择离开他的。”叶采葵简洁地说：“试管婴儿我们也试过, 过程很痛苦，但是都没成功，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别的女人的卵子代孕，或者他去外面生一个回来，但是我都不愿意接受，就离开他了。”
    “领养呢？”许奕阳问。
    叶采葵轻笑一声道：“你觉得蒋天胜看起来是那么大爱无疆的男人吗？”
    ……
    “不过我现在也能理解他的想法。原来我期待爱可以包容一切缺憾，原谅所有的不完整。我以为一段深刻的感情，只有生死能做句读……可后来我才知道，生活的琐屑、世俗的看法，都能摧毁一段爱情……我也是后来才明白，一个人若是能为了爱一个人而放弃自己的需求，那是他爱的伟大，若是不能，那也只是人性。也没必要那么苛刻，不是吗？”
    许奕阳不回答。
    “如果当初是蒋天胜的问题，你会离开他吗？”许奕阳问。
    “不会。”
    “如果他得了绝症呢？”
    “不会。”
    “如果他一无所有，成了流浪汉呢？”
    “不会。”
    叶采葵回答地很肯定，也很坚决，不是因为她未经思考，而是因为她了解自己。
    “所以不是爱不能包容一切缺憾，原谅所有的不完整，是他的爱不行。”许奕阳说，“不是你对爱的要求苛刻，是他的爱配不上你的爱。”
    ……
    许奕阳凝视着叶采葵，目光灼灼。
    “采采，你总说你不知道爱是什么，可我觉得你比谁都懂怎么去爱一个人。要是我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我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受苦，不会让你怀疑你自己。”
    ……
    夜晚江上的风可真大，不仅吹得人头发乱了，把心也都吹得乱糟糟的。
    江水拍打着堤岸，一声又一声。
    叶采葵和许奕阳面对面站着，只觉得心上纷乱一片，闹哄哄的有好多个声音在吵架。
    既甜蜜，又哀伤。
    想冲上去紧紧抱住他，又胆怯地想转身就跑。
    从前叶采葵总觉得她和许奕阳的关系，遥控器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她可以控制进度条的速度，可现在她却有一种失控了的感觉。
    这个小男人装出一副无害的模样，却其实是一个甜蜜诱惑的巨大陷阱。
    她眼看着自己就要掉下去了。
    叶采葵迅速收回心神。
    不可以这么感性，现在不是感性的时候。
    “什么爱不爱的，最终都要落回真实的生活啊。”叶采葵苦笑道：“不提从前的事情了，我们还是说我们的事吧。”
    “好。”许奕阳点点头道：“你说。”
    ……
    “许奕阳，如果你选择和我在一起，就注定没有办法拥有属于你的孩子。”叶采葵平静地看着许奕阳，语气毫无波澜地说：“趁着我们之间的牵绊还没有那么深，你不如把问题都考虑清楚，因为我也不想浪费你的人生和感情。如果你无法接受这样的生活，我们最好赶紧结束。”
    许奕阳想开口说话，叶采葵立刻捂住他的嘴巴。
    “你别冲动，今天晚上你回去好好想一想，真的。”叶采葵说：“我不要你脱口而出的答案。”
    叶采葵很坚定，因为她知道面对具体的生活，感性是不可靠的。
    “我不要你立刻给我答案，你想好了再回答我。如果你觉得答案难以启齿，甚至不用当面对我说……我不是那种不喑世事的小姑娘，我读得懂潜台词。你做任何选择我也都可以理解，不会怪你，不会伤心，不会怨恨你，对于任何结果，我都早有准备。”
    她不会抗拒爱情的到来，可是如果一份爱需要她丢弃自己的尊严，放弃自己的原则，那么她也做好了准备一生孤独的生活。
    叶采葵可以承受一切答案，只要这个答案是真实的。
    见到叶采葵这么坚定地要自己回去想一晚上，许奕阳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虽然他觉得自己已经有答案了。
    他当然会选择采采啊，人有很多东西想要，有很多东西需要，但是只有很少的是必要的。
    采采就是他的必要。
    叶采葵收回手，看了看时间道：“时间不早了，你还要在这里吹风吗？我是要回家休息了……”
    “我送你。”
    “别！”
    叶采葵可不想再坐许奕阳的车了，她有心里阴影。
    “这回我开慢点。”
    “不用，说好了你自己想一晚上的，我自己打车回去。”
    叶采葵很坚决，许奕阳只能送叶采葵上了的士，再自己开车会警队的宿舍休息。
    ……
    叶采葵上了的士才拿出手机，里面有很多蒋天胜的讯息，问他那一车子的熏肉、腊肠要怎么办。这还真的把叶采葵给问住了。
    回去拿也不是，要他送到家里来也不方便，让他扔了又辜负送礼的人一番心意。
    “要不你拿回去，要你们家的保姆阿姨做了吧。”叶采葵提议。
    “我又不吃这些东西。”
    ……
    这也是叶采葵和蒋天胜不一样的地方，叶采葵对食材的态度很开放，几乎什么都愿意尝试，蒋天胜吃得比较健康，而且对食物没有什么发自内心的热情。
    仔细一想，叶采葵才发觉，她和蒋天胜其实很多方面都不合适，除了工作上是好拍档之外，生活上有很多观念都不同。
    怎么从前都没有发现呢？
    见叶采葵不说话，蒋天胜发讯息过来道：“我车子停在你们家小区，我还是给你送上去吧。”
    叶采葵犹豫了一下，回复道：“还是不要了，实在不行，你就都扔了吧。”
    蒋天胜：“你就那么不愿意见我吗？”
    叶采葵：“我不想再让我的丈夫误会，今天已经搞得很尴尬了……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是保持距离，尽量少联系。”
    蒋天胜：“我们认识多年，难道连朋友都不能做了吗？”
    叶采葵：“那就做逢年过节短信问个好的朋友也就够了。”
    ……
    蒋天胜看着叶采葵的讯息，没有回复。他收起手机，打开车窗，点了一根烟。
    内心焦灼，那种焦灼来自于对叶采葵的无能为力。
    蒋天胜从没有想过叶采葵会真的忘了自己，重新开始生活。
    蒋天胜相信他曾经给过叶采葵的浪漫和柔情蜜意，是很多男人，甚至是那个许奕阳都不曾给过叶采葵的。
    放过最绚烂的烟花，开过最盛大的party，为她给小岛命名，买下欧洲的古堡。
    王子和公主的童话也不过如此。
    这还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叶采葵内心最深的伤痛也是他给的，你也许会忘记一个让你快乐的人，但你不可能会忘记一个让你痛过、哭过的人。
    采采为他付出了很多，这一点毫无疑问，可难道不是付出的越多越泥足深陷、难以自拔吗？事事不都是这个道理吗？股票就是这样被套牢的。
    所以蒋天胜很自信，他们有过最华丽的快乐，也有过最深刻的痛苦，这样激烈的爱情，她怎么可能说忘了就忘了？
    就算不爱，那至少也恨他。
    可叶采葵竟然洒脱到这个地步，过去说算了就真的作罢，可以轻飘飘的来一句，做逢年过节问个好的朋友。
    一辆的士停在了叶采葵的小区门口。
    蒋天胜的车子停在街对面，看到叶采葵独自从车上走下来。
    大概那个小警察生他的气了，又或者去加班了？
    对于叶采葵的选择，蒋天胜有些难以理解。
    见过纸醉金迷，享受过最奢靡的生活，却真的甘心就这样开一个小店，嫁给一个平凡的小警察，对付那些家长里短。
    那个小警察的父母蒋天胜也了解过，不过是芝麻大的区局领导，倒是很会挑剔人。
    蒋天胜下了车，大步走到街对面，一把拉住正准备进小区的叶采葵。
    叶采葵被人忽然拉住，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蒋天胜。
    “你还是把腊肉给我送来了啊……”叶采葵忍不住笑起来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拿上去好了……”
    蒋天胜皱眉，心中气结。
    不知道为什么，蒋天胜觉得叶采葵似乎跟从前不一样了，现在的她总有种糊里糊涂的傻气，不似从前那样锐利精干。
    他想要回从前的那个叶采葵，聪明得叫人心生畏惧，果断得连男人都自愧不如，而不是现在这样，做一个温顺恬淡的小女人。
    “为什么？”蒋天胜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