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她很想再梦到他，很想再见他一次。可是自从恢复记忆以后，她再也没做过那些梦。
    下雪的夜晚，微微有些冷，程思思将手揣进兜里，在雪地里慢慢走着。厚厚的积雪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路过那个小诊所，有橘黄的亮光从里面透出来，看起来就像那天晚上一模一样。
    程思思站在那里，看得痴了，可是理智又不断告诉她，其实并不一样。季叔叔已经不在了。
    低下头，她默默往前走，忽然间前方视野里，出现一个人。
    她抬起头，愣住了，是季文。
    突如其来的惊喜，眼眶一阵发热，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刚要跑过去，她又突然清醒过来。那的确是季文，不是季叔叔。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程思思低下头。
    季文慢慢走过来，停在她面前，默默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道：“看见我不开心吗？我不是季文吗？他不也是我吗？”
    “不一样。”程思思抹着眼泪。
    “怎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他不就是三年前的我吗？”季文两手叉在兜里，慢慢道，“不过是起点不同而已，所以有了不同的发展，结果不还是我们在一起了吗？有什么不一样？”
    程思思被他说得有点晕，半晌，皱着眉毛坚持道：“就是不一样！”
    “好吧，是不一样。”季文垂眸看着她，“在我这里，是我先喜欢你；在他那里，是你先喜欢他。可你为什么会喜欢他？还不是因为你先爱上的人是我？”
    程思思眉头皱成个大疙瘩，脑子里乱得快要打结了。她知道季文说的每一句话都对，可她就是忍不住心里的难过。
    季文道：“明明你爱的人是我，他不过是个捡便宜的，我还没怪他抢了我的人，你怎么能认为他比我重要？他是季文，我也是季文，我还是原版的。你现在天天想着他，却不搭理我。程思思，你是不是太偏心了？”
    程思思愣了，不知该如何反驳。
    季文眼看着威慑得差不多了，走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轻声道：“所以说，思思，你不必纠结自己到底喜欢的是他还是我。因为我和他本来就是一个人，只不过你遇到我们的时间不同而已。现在属于他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如果你舍不得，那我来当你的季叔叔，好不好？”
    程思思紧咬着嘴唇，泪水又模糊了眼眶。
    漫天飞舞的雪花里，季文单膝跪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丝绒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铂金钻戒。
    “季叔叔送给你的戒指，是这个吗？”
    程思思看着那枚戒指，是着名珠宝品牌percino，2017年的纪念款，名字叫“誓雪”，意为雪中的誓言。
    一模一样。
    看到程思思右手捂着眼睛哭了，季文拉起她的左手，把戒指戴到她的无名指上，转一转，正好。
    拉着她的手，季文仰起头看着她：“思思，我爱你，嫁给我好吗？”
    程思思默默看着他，想笑却笑不出来，蹲下身，捂着脸嚎啕大哭。
    季文把她抱到怀里，轻轻拍着她后背，柔声道：“思思，你没做错什么，所以不必纠结。你爱我，我知道。季叔叔不是假的，他爱你也不是假的，因为他就是我，只是处在不同的时间维度里，是我爱你的另一次体验。殊途同归，都是我爱你。”
    程思思看着他的眼睛，和记忆里的那双眸子一样的眼神，温柔又宠溺，满满的都是对她的爱意。
    “季叔叔……”伸手搂住季文的脖子，程思思眼泪汪汪地趴到他怀里，闻到他身上暖暖的松木一般的味道，终于感觉心里冰冻的郁结缓缓疏散开来，慢慢沉进一团暖水里，渐渐恢复了所有的知觉。
    从西安回到帝都，季文生怕程思思逃跑一般，立马押着她去办理了结婚登记。
    看着失而复得的小红本，程思思感慨万千。有时候幸福太多，反而是一种罪过。
    季文推掉所有事务，每天在家里守着她，不是赏花观鱼，便是手谈月下，帮助季太太重新建立起良好的健康的心理环境。
    这天下午从书房出来，季文看到季太太又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手里拿着几页纸走过去，坐到她对面。
    “思思。”
    程思思回过神，连忙露出一个微笑，“怎么了？”
    “我知道你心里其实一直都放不下。”季文看着她，慢慢道，“你觉得他在另一个世界里，面对出车祸的你，一个人很孤单，很可怜。而你在这个世界里，和我在一起，你觉得自己的幸福是有罪的，你觉得对不起他，对吗？”
    程思思眼神微颤，默默点了点头。
    “如果说，你的假设是真的，他真的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季文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去之前，那个世界里，同样有一个程思思？你去了那里之后，占用了那个程思思的身体，那么那个程思思去哪里了？”
    程思思闻言瞪大眼睛，心跳忽然间加快起来。
    季文看着她，继续道：“现在，你离开了那个世界，我们是不是可以设想，原来那个世界的程思思，也回去了？”
    “……真的会这样吗？”程思思眼睛快速地转着，心头忽然冒出一个尖尖的嫩绿的小芽，然后快速发芽长大开花。如果那个世界的程思思回去了，那她是不是就能从车祸中醒来？
    “给你看样东西。”将放在桌上那几页纸推到她面前，季文道，“这是我创作的新剧本的大纲，写的就是在那个世界里，原来的程思思醒来以后，她和那个季叔叔的故事。”
    程思思愣了一下，拿起那几页纸，慢慢看了起来。三万字的剧本大纲，看完她已是泪流满面。
    “思思。”季文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邀请你出演我的女主角，可以吗？”
    程思思默默看着他，含着泪点头，“我愿意……谢谢你。”
    经过半年拍摄，以及紧锣密鼓的后期制作，由季文编剧，李国正执导，滕辉和程思思为男女主演的新片在国庆节上映了，名字叫《在你忘记我的每一天》。
    故事里面，女主角小田是一家面包房的老板，她烤出的面包和点心特别好吃，店里生意很好。
    男主角大禾是一名画家，他吃过小田做的菠萝包，爱上了这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大禾为了能与小田每天见面，在面包房对面开了一家画室。有学生的时候，他便辅导学生画画；没有学生的时候，他就在温暖的阳光里，看着对面面包房里的姑娘，为她画像。
    小田的面包房，每天晚上九点打烊。然后每天晚上八点五十分，大禾会过来买一个菠萝包，作为夜宵。
    有时候菠萝包卖完了，小田觉得抱歉，便把剩下的肉松面包送给大禾。但是大禾谢绝了，说他只喜欢菠萝包。
    时间长了，小田知道大禾喜欢吃菠萝包，于是每天都会提前帮他预留一个。到了晚上，大禾过来买菠萝包，便会顺便送小田回家。
    渐渐的，小田发现对面这位画家是个很温暖很可爱的人。每天在店里，隔着一条马路，他们的视线碰撞在一起，便会不由得微笑起来，然后是一整天的好心情。
    大禾帮助小田换过电灯泡，修过洗碗机，通过下水道。小田帮大禾缝过衣服，擦过地板，送过学生。
    就这样互帮互助过了两年，日子久了，他们恋爱了。
    大禾对小田很好，小田也很爱大禾。
    于是到了小田生日那天，大禾向她求婚了。大禾单膝跪在地上，拿出一枚戒指，问小田愿不愿意嫁给他。
    小田笑着说她愿意。可是大禾却哭了。
    约好去民政局领证那天，小田早早打扮一新，期待着大禾的到来。
    可是大禾来了以后，递给小田一个盒子，让她先打开看看。
    小田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两本结婚证，正是她与大禾，结婚时间是三年前。
    小田惊呆了。
    大禾告诉她，其实他们早就已经是夫妻，他们很恩爱，是人见人羡的一对。可是突然有一天，她出了车祸，撞到头，醒来的时候，她把他全都忘了。
    医生告诉大禾，也许小田永远都不会再记起他了。
    大禾说没关系，那他就再追她一次好了。
    然后他做到了。
    他用三年时间，终于追回他的爱人，他用他的努力，终于将一切恢复如初。
    电影最后，大禾面对镜头，说了一段话。他说：小田，也许你永远都不会记起那段往事了，但是没关系，我会记得。我永远都会记得，你红着脸问我，有没有什么话要对你说的样子。我也永远都会记得，你用菠萝包上的扎线带圈成的戒指，套在我手上的珍贵。在你忘记我的每一天，都支持我一直坚持下去。我爱你，爱你的一切。每分每秒。此生来世。
    电影结束以后，程思思坐在首映礼的会场上，哭成了一个泪人。女主角是她演的，可是她不知道最后还有那么一段话。那应该是季叔叔想要对她说的话吧？也是季文对她的爱的表达。
    这部电影上映以后，短短三天，票房就突破十亿，最终以四十四亿票房完美收官，成为年度票房冠军。
    在电影里面，小田从盒子里拿出那两本结婚证的时候，瞬间戳爆了无数观众的泪点。网上有成千上万的粉丝大呼，再也不看程思思演的电影了，虐死个人。
    然而话虽然这么说，程思思的风评却越来越高，无数网友都支持她问鼎今年中艺奖影后的桂冠。
    轻松入围最佳女主角名单以后，程思思请客罗燕去锦海吃刺身。
    罗燕一边抱怨她又接下一个小丫鬟的角色，一边抗议程思思演得太虐了，哭出她两斤眼泪来，要程思思改天再请一顿作为补偿。
    程思思想到整容后的“罗雪燕”，想到她变美以后，接戏接到手软，忽然有些犹豫，要不要建议罗燕去割一个双眼皮，再开个外眼角？
    可是看到罗燕在那里胡吃海塞的开心模样，她又觉得，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好。
    中艺奖颁奖晚会那天，程思思坐在台下，心情已与一年前完全不同。
    一年前，她做梦都想拿一个最佳，以此证明自己的能力。
    可是在恢复记忆以后，想起那年被撤销提名，想起中艺奖所谓的“业界最高”，其实不过是个奢华一点的商业活动而已，她已经无所谓了。什么奖不奖的，她根本不在意。她只要把自己的戏演好，那她就是自己心目中的最佳。
    季文说，她能有这种心态，那就足够了。
    所以当主持人宣布，今年的最佳女主角获奖人选是程思思以后，她一点都不惊讶。
    微笑着站起身，在无数镜头与闪光灯的聚焦之下，程思思拖着一袭精致华美的蓝色鱼尾长裙走上领奖台，带着完美无缺的笑容和颁奖嘉宾赵雨欣拥抱，从她手中接过影后的奖杯，然后发表获奖感言。
    看着这个富丽堂皇、璀璨夺目的舞台，看着台下微笑地望着她的季文，程思思渐渐湿了眼眶。
    拿起话筒，她慢慢道：“一路走来，有诸多不易，感谢每一位帮助过我的人。”
    “在这里，还要特别感谢一个人。季叔叔，谢谢你对我的帮助和鼓励，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走到今天，也不可能有现在的成绩。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谢谢你，希望你一切都好，我爱你。”程思思看着季文，泪水滑落下来，“也爱现在的你。”
    季文坐在下面，看着她笑了，眼底有泪光闪动。
    台下轰鸣的掌声里，还有无数细声碎语：“季叔叔是谁？”
    其他人回答：“还能是谁？”
    整个网上也炸锅了，所有人都讨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季文掏出手机发了条微博：没错，是我。
    三个月后，程思思与季文在西安鼓楼举行婚礼。观礼人不多，不过亲朋好友，场面也不大，但是低调奢华。
    夜晚的宴会上，烟花漫天，璀璨夺目。程思思与季文拥吻，定格成所有爱情里面，彼此相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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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医生说她是一个奇迹。
    可程思思觉得，这明明是一个晴天霹雳。
    她不过睡了一觉，为什么醒来就变成三年以后？还有了一个老公？
    看着手上的结婚证，再看看旁边那个自称是她老公的男人，程思思把眼一闭，不想接受这个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