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节

    多年以来，欧盟调查局与约克家族一直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相安无事。但现在琼这一手，却是把欧盟里最可怕的两个庞然大物一同拖到擂台上……他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觉得今天这一场玩得似乎有点大了。如果这两只老虎真如琼·克拉克所安排地斗了起来，那么这一浪会把整个欧盟都卷袭进去。
    然而，这对于菲利普斯家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他咽了口水，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地表示赞同:“科林局长的能力我自然是相信的。我赞同琼的提议。”
    “科林和克拉克家的见面了？”夏尔漫不经心地问。
    路西法收起黑羽，望了一眼自己归来的方向：“他们已经见过两次面，似乎谈得很顺利。我的手下看见今天科林进了明珠大酒店里克拉克的房间。《传说》年会上嘉宾众多，克拉克很可能是想把科林介绍给某些人，为自己拉起一支同盟军。”
    夏尔摸着手上的蓝宝石戒指，嘿嘿笑了两声：“这个琼·克拉克确实很敏锐。我不过是让人在他耳边稍稍提了一下科林的背景，他就立刻把这人拉拢进来。这个科林有野心有手腕，却对任何人或事都没有丝毫的敬畏感。只要他认为弄垮约克家就能够对自己足够的好处，又正好有这个机会让他去弄垮约克家，那他会毫不犹豫地去做。我想科林接下来一定会拼命地寻找约克家的错处，然后死死咬住不放。”
    “接着就轮到约克家来反击了。”夏尔面色浮现微凉的讽刺，“狗咬狗，一嘴毛。”
    被聚光灯追着走的感觉的确让简墨有些不适应，但也并没有让他变得手慌脚乱。相反他表现得太淡定了，就好像仿佛这样的场合他已经来过许多次，没有任何值得他产生兴奋、紧张、激动、拘谨之类的情绪。
    不过好在他不过是个没什么话题的小人物，大家虽然觉他的反应有些出人意表，但新鲜感也不过维持了一两分钟，很快将注意力转向下一个走上红地毯的人了。
    简墨本来以为对自己的关注到此为止，但是就在他即将走下红地毯，走向自己的座位时，一个意外让他又重新成为大银幕上的焦点。
    “布莱克先生，我家少爷很高兴在这里能力见到你。少爷说，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您过去共坐？”保镖模样的男子走到他的面前，礼貌地说。
    简墨停住脚步，疑惑道：“你家少爷？”
    保镖抬手比向最前排的正中:“我家少爷就坐在那里。您之前见过他的，应该还有印象吧？”
    简墨顺着他的指向，看到一个眼熟的少年。
    休斯·约克。
    他已经能将这个少年与名字对上号了。琼.克拉克之前提起的重量级神秘嘉宾看来就是他了。
    无怪大会场的聚光灯又了又追回来。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人物哪怕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有一群人观察揣摩，更何况他是还派自己的保镖在大庭广众下来请。现在估计整场的人都在猜测自己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会让休斯.约克注意到。
    少年站起来向简墨亲切地笑了笑，仿佛对待熟悉的朋友一般，一手背后，一手摊向自己身边的座位，微微弯腰，风趣又优雅地做了一个恭请上座的姿势。他本身仪态高贵，兼之举止雅致，无数闪耀的灯光交织的背景衬托下，确有令人心折的风姿。
    其实简墨对休斯·约克的感官并不算坏，虽然获奖一事对方是用自己的权势为自己争取，但那本来就是自己该得的，休斯约克也算是主持了一回正义。加之对方还是自己小说的喜爱者，在目前还没有发现对方有令人讨厌之处前，简墨其实不介意与自己的读者交好一番。
    但是问题就在于，他与约克家之前已经在有了一条人命的龃龉。威廉·约克为了抢夺镇魂印绑架连蔚作为人质，这些即便不是约克家家主指示，也是他们纵容的。而后威廉约克也被自己杀死。有这两条前提，简墨觉得自己与约克家的人就不存在做朋友的基础。如今休斯·约克不知道这件事情，想要和自己做朋友。但哪日他知道，焉知会不会与自己反目成仇。一段无法坦诚的友谊，迟早是会破裂的，与其等到那个时候翻脸不如一开始就保持距离。
    简墨看着少年真诚的表情，不觉有点小小的遗憾。
    他向保镖道：“很感谢你家少爷的邀请。但是我觉得，至少在目前，我们两个人还不具备坐到一起的条件和时机。相比起来，我更喜欢坐我自己的位置。”
    他向少年笑着遥遥欠了欠身，为拒绝他的好意道歉，然后向身边的强尼问道：“我的位置在哪里？”
    “你的位置？哦，这边——”
    强尼差点没反应过来，即便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马上收敛了连续震惊的表情。不过依旧让简墨看到了一些：强尼毕竟是欧盟人，对着皇冠家族的人有天然的敬畏感。而自己只是一个谈不上多了解的小人物。能在这种身份落差之中，强尼还能对工作尽职尽责，对自己不偏不倚，是非常难能可贵。
    简墨不疾不徐地向自己的位置走去。刚刚一路上从四面八方投来的充满羡慕嫉妒恨现在都变成惊愕、不解、讽刺、看好戏……
    在自己的位置上安然坐下，简墨一抬头，看见大银幕上早已经换了人。他内心暗笑，组织方恐怕也没有想到他居然敢拒绝这位皇冠上的明珠的邀请。明明想拍一下这位少爷的马屁，没想到拍到马蹄子上去了。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位尊贵的继承人邀请被一个名不经传的人拒绝了。不主办方会不会对自己心生怨气，一会给自己找点麻烦。
    乱七八糟地想着，他又望了一眼休斯·约克。对方已经坐回了原位。他只能看见少年的背影，看不到表情。
    虽然觉得有点愧疚，但是为了将来着想，简墨并不觉得后悔。
    坐在简墨旁边的强尼已经有点麻木了。
    如果说开始布莱克认识克拉克的大少爷，还可以理解成为克拉克少爷求才若渴。把汉尼·哈里斯怼得面无人色不敢反驳，也可以解释为对方有把柄握在简墨手中。现在自皇冠上的明珠居然也对布莱克大加青眼，公开发来邀请该怎么解释？
    那全欧盟最顶级的家族——皇冠家族未来的当家人啊！一般人根本见不上面，也谈不上话，更不用说受到他的邀请！
    而他的这位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的作者却一点都不珍惜，轻描淡写地给拒绝了。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这样一位大人物的青睐有多宝贵。莫说邀请，哪怕是对方稍稍提一下他的名字，就会有多少资源派对等着！！
    有傲气是很好，但是有傲气也不意味着就要拒绝别人的好意。这世界上有才华是本事，有好人缘也同样是本事。两者兼顾有什么不对！
    强尼虽然有点不甘，但是更多是疑惑。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已经不能不怀疑这位布莱克绝对不是他原本以为的那般平凡的一个人。他到底是拥有怎样的神奇之处或者不平凡的身份拉力，能够让这么些大人物，包括约克家族的人，争相向他伸出橄榄枝。
    相对于大人物的友好，更让人惊讶的是布莱克对这些大人物的态度。
    琼·克拉克的殷勤，休斯·约克的友好，在这位年轻的布莱克先生眼里仿佛都只是平常。他既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谨小慎微，没有强作的不卑不亢，也没有假装的不屑一顾。他的态度正常到了一种极度不正常的地步，如果这种态度是他内心真正的流露，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布莱克对于这种大人物的殷勤及友好早已经习以为常：拒绝就拒绝了，有什么了值得留意。
    第287章 282 年会庆典（三）
    “爸爸真是太酷了！”无邪看着平板上的直播嚷道, “这个约克·休斯算什么！凭什么他邀请爸爸就要给他面子。哼，要是有诚意地话, 不会自己亲自去请吗？！”
    简要看着无邪皱着鼻子不屑一顾的表情，不禁打趣她道:“约克家到底也是欧盟的顶级家族, 和李家在泛亚的地位仿佛, 有点傲气也是正常。你在这里为少爷打抱不平, 在别人眼里说不定认为休斯·约克是纡尊降贵, 少爷才是不识抬举。”
    “不过你说得对。”简要对无邪说完这番话, 脸上的神色又换成惯有的矜持:“一个约克家族的未来继承人而已，踩脸就踩脸, 少爷又不是踩不起。”
    他低头继续看着地图，感应着原计划里的下一个空间置换点的位置以及周围环境。过了一会, 他收回异能的感应，看了看左右二十多人, 默默叹了口气。
    无邪见他表情不悦，知道原本计划好的置换点又不能用，抿了抿嘴，冲其他人做了个鬼脸:赶快讨好大哥！若不是你们非要这么多人跟着来, 导致置换点的空间不满足条件, 现在我和大哥早就到目的地了。
    欧盟毕竟不是泛亚, 亚裔面孔虽然不是没有, 却是极少数。偶尔看见一个两个还好, 但二十多人一起出现, 怎么也早引人瞩目的。在没有找到简墨之前, 自然不能轻易暴露的。
    简要不得不换下一个备用的空间置换点，这时万千的电话打来：“情况有点不对。有大批贵族和异级纸人正向明珠大酒店聚集。”
    “是主办方原本安排的参会人员吗？”
    “应该不是。绝大部分嘉宾和工作人员在入场前都已经抵达酒店。”
    “我知道了。”简要皱起眉头，“你注意观察。如果发现不对，不用等我们，立刻带走少爷。我会尽快赶到。”
    明珠大酒店外正在直播场内情形的巨型led屏幕前。
    “这个亚裔就是简墨。”杰夫·里根抬头看着屏幕上黑发黑眸的亚裔青年，眼带着戾气，缓缓道，“杀死威廉约克，严重妨害了莉莉安等人的行动计划，导致我们一批年轻的精英贵族陨落异国他乡的罪魁祸首。有传闻说，他其实是李家嫡系血脉，前前任造纸管理局局长留下的唯一的儿子。还有情报显示，泛亚现在最大的纸人团体——纸人部落背后的boss也很有可能是他。”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杰夫身边的一名中年男子盯着已经没有简墨身影的大屏幕，满脸阴翳。
    “因为他的纸人在血筛阵中压制了策反，发生异能暴动，将他传送到了这里。”杰夫·里根道，“所以，他现在是孤身一人在我们欧盟。”
    中年男子的眼睛立刻红了，狰狞着一张脸:“一个人？那正好！我的两个儿子都死在了泛亚的b市，现在连个尸体都找不到。冤有头债有主，今天就让我们血债血偿吧！”
    他话一说完，周围站着的三四十人立刻跟着响应。
    环视了众人一眼，杰夫嘴角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不要太着急，复仇是一个慢慢享受的过程。摩根、雨果家的人，他们都还在酒店等我们呢。走，先和战友们去汇合吧——这个简墨杀了我十二分局两百多人，我也想和他好好清算这笔账呢！”
    “酒店里突然出现大批目的不明的人。”二十三看着监控，绷紧了脸。
    “原人还是异级？”二快步走到他身边，伏下身看着视频。
    “还不确定，初步判断应该是原人居多。”
    “通知老大他们。必要的时候提前带布莱克出来。”二盯着监控上气势汹汹的一行人，快速地说，“盯紧释放异能禁区的异级。一旦情形不对，立刻放倒，进去抢人！”
    “接下来是今年的明日之星获奖者互动环节，有请……”
    简墨坐在舞台上的座椅中，与其他九位获奖者一起。他能明显感受到主持人对他刻意说完忽视。最佳创新奖是十大新人奖中含金量能排进前三的奖项，然而主持人只是介绍了他的名字和获奖作品，程序性地祝贺他一句就换下一个人。静观着坐在邻座的作者就自己的创作思路与主持人风趣的互动，感受着其他获奖者偶尔从自己身上飘忽过去的目光，不由得笑了一笑，有必要做得这么明显吗？还是说约克家的威势太过吓人？
    简墨以为这个尴尬的时候会很长，考虑要不要打个瞌睡。至于万一睡着会不会让主办方也觉得尴尬，和他又有什么关系。请他伤来，又故意晾他，抱歉他还没有这么大度地心情去照顾这些人的大局。可惜这个环节进行得正是火热，他的瞌睡还没有完全酝酿到位，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起来。
    这一群人人数不少，但是领头的几人不是一区区长，就是大贵族之家的实权人物。后面跟着的也都是在电视报纸上经常露面的人物。
    一时间机敏的主持人都有些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样一群人竟然不顾直播，就这样闯进来了。
    相对其他作者的茫然无措，简墨很快地察觉这些人恐怕是冲着自己来的。因为尽管他们是向休斯·约克的方向走过去，眼睛却总是向他这边瞟。
    这个时候，站在远处的二十一，正严肃着一张脸，打着事先约定的手势，告诉自己来者不善，要撤趁早。
    简墨垂着眼睛，轻轻握了一下椅把，然后又松开手，淡淡一笑：既然已经晚了，那就留索性留下来，好好应战吧。
    他看见杰夫·里根向休斯·约克快速说了几句。后者似乎有些惊疑不定，凝眉说了几句，在得到杰夫·里根的回答后，一脸讶色地望向台上的自己。
    目光还是清澈的，却没有刚刚的喜悦、友好、欢迎，只有难以置信、怀疑和审视。虽然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但是简墨分明感受这目光带着重重压力，向自己笼罩而来。
    傻子也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主持人见状不妙，连忙打了个手势，台上作者忙不迭地起身跟着，一起溜了下去。台上只空落落地留下简墨一人。
    简墨笑了笑，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目光轻轻扫过台下所有人。
    随着少年的手势，场内的音乐也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和少年身上，大屏幕上甚至再一次出现了简墨的身影。白色的聚光灯重新将他笼罩起来。
    不同的是，这一次不是带着荣耀和追捧，而是携着监督与审视而来。
    休斯·约克一步一步走上舞台，停在他的面前。
    这个时候，少年才显露出一个皇冠家族继任人真正的面目：沉静、持重、周密、果断。
    “简墨？”
    “是。”
    “你杀死了威廉·约克？”
    “对。”
    “——还有随行的贵族青年？”
    “我的荣幸。”
    虽然那批贵族并非都死在自己手上，但是多数也直接是死在纸人部落的布置下。认下这个责任并没有什么不可以，简墨想。
    站在台下的一位中年男子闻言立刻勃然大怒:“你找死！”
    简墨垂眼扫了那中年男人一眼，嘴角含着小小地嘲弄弯了弯：“对于那些放着安生日子不过，非要到别人家烧杀掳劫的熊孩子，我很荣幸替他们父母教育他们。”
    “这么说，你是承认杀死我儿子了？”中年男子愤怒道。显然他关注的重点是凶手，至于儿子做了什么被人取了性命，那和他没有关系。
    “哦，你儿子是谁？”
    “你——”
    简墨挑了挑眉毛，带着一点俯视的意味斜睨了中年男子一眼，“我亲手料理的，只有威廉·约克这个敢拿我老师做人质的家伙。至于其他人，我都没有见过——别误解，我不是请你原谅。我只是向你说明一下，你的什么儿子或许还不够那个资格出现在我面前。”
    “我要撕了你——”中年男人被他的话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冲上来，却被休斯·约克一抬手制止了。
    简墨看着这群情激奋的苦主，露出一个轻蔑的眼神。再看向休斯·约克，不觉看似光鲜的少年也是很悲哀。站在他这个位置，哪怕明知道身后站着的都是一群无赖和蠢猪，却还是不得不为他们张目。
    这也是自己当初怎么也不愿意姓李的主要原因之一。加入李家，就等于认可自己是李家的一员，凡事要站在李家的立场考虑。如果你开始加入了，后面又不肯同化自己的立场，必然会被这个群体指责排斥，直到最后被逐出这个群体。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进入，亲手把自己搞得那么悲惨呢？更何况，李家对自己本来就没有什么情分在。
    休斯·约克轻轻看了中年男人一眼，后者咬着牙退了回去，但涨红的脸和急剧起伏的胸脯显露了他内心的十分不满。
    杰夫·里根看着少年的动作，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约克少爷，不管简墨是不是杀死了山姆家的两个儿子，又或者其他贵族。他杀死威廉·约克是肯定的——他自己也承认了。而且几天前，他还惨无人道地屠杀了我十二分局的两百多工作人员。整个局里血流成河，如同炼狱。具体情形我已经录像，稍后可以给大家一观。对这个极度残忍的危险分子，作为欧盟皇冠家族未来的接班人，欧盟未来说的领袖人物，您是不是应该采取些措施，难不成让他一个泛亚贵族对我们欧盟贵族是随心所欲的打杀吧？”
    他这一番话说得听上去似乎是在示弱，可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被他煽动来的贵族本本就不在乎这个亚裔青年是不是杀死他们亲友的真正凶手。因为是或者不是，都会被这群习惯恣意碾压他人的家伙随意地做那泄恨的对象：李家不能给他们的家族损失一个补偿和交代，拿你一个子弟来解解气不是理所当然吗？
    再加上杰夫·里根一番刻意地图炮后，在场欧盟贵族就算本来与简墨没有利益纠纷，也不得不会同仇敌忾，联合起来对付他这位“不怀好意”的泛亚贵族。
    杰夫·里根针对的人是简墨，但是他施压的对象却是休斯·约克。如果说休斯·约克开始还有心换个时间地点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么此刻他只能给出裁定。毕竟无论他个人对简墨有多少好感，他和他的家族都只能站在欧盟这边上，否则约克家的威信必然受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