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一直以来，总在睡梦中呼唤着她的斩魄刀, 终于显现了它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沉重的斩魄刀，连刀刃都浮现了像是被烧焦了一样的黑色, 系在刀柄上的飘带, 被突如其来的风卷了起来。
    而伴随着始解语而出现的火焰, 迅速的在地面划出了一个巨大的火圈，被束缚在圈中的虚，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 就迅速的被吞噬了。
    如同她性格中蛮横无理的那部分一样，强大而毫不顾及对周围影响的能力。
    然而, 鹤丸却发现了，被橘色光芒照亮的千寻的脸色，并没有丝毫的喜悦, 正相反，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
    鹤丸猛地想起了在前一个梦里的千寻，在挥舞浅打时总是会出神的少女，她显然还没有找到自己的斩魄刀。
    但是现在……
    “小千会不会……”他压低了声音对一期一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会不会无法承载自己斩魄刀的力量……”
    说出来可能让人有些无法相信, 因为从死神灵魂中诞生的斩魄刀，它的能力高低都是由死神的灵力高低所决定的。因此，死神无法承受自己斩魄刀这种事情，按理来说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但是，这种事却偏偏在千寻身上发生了。从小就灵体不稳的千寻，在过度的使用灵力之后，终于察觉到了疲惫感。
    从身体内部传来的灵体被分离的痛感，让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冥冥之中，似乎从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声音。
    “快点醒过来……”
    她一时间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能微微咬住了唇，尽力将灵力的输出控制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不能在继续睡下去了……”
    宛若叹息一般的声音冲击着她的耳膜，但是越来越难以控制的火焰让她无暇顾及自己心里的声音。
    但即使如此，她也没有停下，她微微侧过头，看着正在组织紧急救援的学生们，原本还陷入混乱的学生们此刻仿佛冷静了下来，他们背靠背站立成三角形，用鬼道逼退了向他们逼近的虚。
    在坚持一会儿大概就没事了，她想，虽然在实习中遇到了这种突然事态让她有些慌乱，但是在现在己方占优的条件，让她不由的安心下来。
    可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明明已经发出了求救的讯号，但是救援去却迟迟没有到。
    漫天的火光下是成队出现的虚群，原本蔚蓝色的天幕，因为被炙烤成了有些黯淡的颜色，而后突然间，伴随着巨大的裂痕，天空在千寻的眼前彻底脆裂了。
    被军刀挑穿的虚被抛掷下来，在扭曲的天空中出现的，生有巨大骨刺的怪物，周身缠绕着的电光几乎击碎了虚空。
    鹤丸微微睁大了眼睛，他伸手摁住了绑在腰间的浅打，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会出现溯行军……”
    被陌生的，不知敌友的怪物所震慑，千寻也在一瞬间僵住了，踏过火焰的时间溯行军在左右张望了很久之后，举起了手中的刀刃。
    他们将面前的人，全部都视为了敌人。
    巨大的黑洞在时间溯行军身后出现，千寻对面前的空间已经被扭曲了这件事毫无察觉，她依旧在思考着面前不知名的敌人究竟从何而来。依照刚才他们斩杀虚的行为来看，应该不是从虚圈来的。
    她的手微微垂下，黑色的飘带像是有生命一样缠绕到了她的手上。
    她微微的向后退了一步，和之前背靠背抗敌的同学们靠在了一起。负责这次实习带队的，是一班的班长，他此刻紧紧握着手中的通讯器，额头上仿佛浮现了汗水。
    但这也并不能怪他，毕竟对于之前最多在模拟战中遇到过敌人的学生来说，现在的局面已经完全超出了预期。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越是危急的时刻，千寻就愈加冷静。她虽然对于不熟的人向来没有什么同情心，但是如果在此刻临阵脱逃的话，她所背负着的家族的尊严也将毁于一旦。
    她低头朝下看去，空旷的街道上连人影都没有，不远处写有池田屋灯笼的旅店不知为何大门紧闭，被风吹的到处乱撞的灯笼看起来像是马上要破碎一样。
    “你们先撤离，这里我顶着。”
    “你开什么玩笑”班长皱起了眉“难道在你眼里我们是可以抛下同伴独自逃命的人吗？”
    你或许不是，但是你背后的人就不一定了。
    千寻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但是却并没有说出来，她只是伸手轻轻推了班长一下，面容严肃而冷静“我有分寸。”
    她露出这幅表情的时候总会让人十分的安心，虽然心存疑虑，但是班长竟然已经开始考虑千寻说的话了。
    但是，对于千寻十分熟悉的鹤丸和一期一振，他们两个却明白，现在的千寻在逞强。
    鹤丸的不安感更加强烈了，他快步走到了千寻身边，想要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但是没想到，他的手却直直的穿过了千寻的肩膀。
    鹤丸僵住了，他金色的眼眸中仿佛写满了难以理解，他抬起手看了看，常年握剑的手指被磨出了薄薄的茧，平时已经见惯了的手指，不知道为何看起来有些透明。
    他视线下移，最终定格在了腰间的铃铛上。
    散发着微光的铃铛再也没有了开始时疯狂震动的迹象，他伸手摸了摸铃铛，从铃铛处传来的温暖的触感似乎在光明正大的提醒着他，现在他所出现的异常，都是因为身上带着的铃铛。
    不要接近——
    这似乎是卖药郎给出的警告。
    鹤丸罕见的沉默了下来，在他来到千寻的梦境之前，原本以为既然知道这是一个梦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千寻都不会发生意外，他应该是可以维持绝对的冷静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难得严肃的声音呼唤了千寻的名字“小千……”
    没有回应，明明就在身边，却并没有注意到付丧神的千寻，依旧目光凛然的直视着前方，她完美的违背了鹤丸的期待，用催促的声音再度说了一句“快点离开吧，再不走就晚了。”
    鹤丸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的耳畔是千寻惯有的，有些冷淡的声音“现在根本无法通过通讯器联络老师，要想得到救援，就必须找到老师。”
    站在班长身后的学生已经对面前充满威压的溯行军感到了惧怕，在短暂的迟疑之后，终于有人无法忍耐，伸手拉了拉班长的制服“四枫院同学说的对，我们还是先撤离，然后带着救援来找四枫院同学吧。”
    班长沉默了下来，然后，他转身看着其他人，在他们心虚的别过头之后，突然感到了疲惫。
    “我明白了”他说。
    他将手中的通讯器递给了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学生，在对方略带诧异的目光下，冷静的说道“但是，我所学的有关死神的知识中，并没有将同伴独自留下这一条。”
    “所以，我选择留下。”千寻扭头看了他一眼，第一次觉得自己所在的班级也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糟糕。
    她这一次没有拒绝，而是微微抬起了手，将刀刃在身前舞出了一个圈。
    伴随着始解语出现的火焰再度袭向了溯行军，被焚烧过的焦味窜入了鼻腔，周身缠绕着雷光的溯行军在愤怒的哀嚎过后，像是被激怒了一样，发动了更为迅猛的攻击。
    有着难以想象速度的枪形溯行军举着枪朝着千寻冲了过来，他枪尖闪耀着耀眼的银光，像是完全不害怕千寻的火焰一样，冲着千寻狠狠的挥了下来。
    一定会被穿透的——
    灵力濒于透支的千寻想到，她费力的提起了斩魄刀，希望能够接到对方的一击。
    但她实在是太累了，作为这批实习学生中唯一一个呼唤出了斩魄刀的人，她几乎接下了所有的攻击。
    原本就不稳定的灵体现在连移动都变得缓慢了起来，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尖锐的斩魂刀刺入了自己的腹部，而后她松开了手。
    落在了结界壁上的斩魄刀发出了轻微的声响，而后，原本由千寻建立起来的结界壁在一瞬间破碎了，突然冲出来挡在千寻身前，却被溯行军直接从身体里穿了过去的幽灵版鹤丸连手指都颤抖了起来。
    他回过身，看着千寻从天空坠落了下去，而后猛地将腰间的铃铛拽了下来。
    “鹤丸殿！”一期一振发出了声音，他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另一只手已经将浅打抽出了一半。
    但是他最终还是还是忍住了。
    不能对这段记忆干涉过多，因为记忆受损对于千寻来说，显然更为严重一些。
    他看着僵在原地不动的鹤丸，沉默着垂下了头。
    “她一定没事的……”一期一振说。
    鹤丸也明白这一点，他长久的凝视着江户有些寂寥的街道，最终还是声音颤抖的说了一句“至少……让我们陪着她……”
    这无疑是更加痛苦的，但是一期一振同意了。他们从空中降落至地面，在铃铛光芒的遮掩下毫发无伤。
    然而，千寻却不一样，她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小千……”一期一振蹲下了身，他蜜色的眼眸中仿佛隐含着某种哀恸的神色，他试着去触碰千寻的肩膀，想把她扶起来，但是和鹤丸一样，他的穿过了千寻的肩膀。
    他再度握紧了双手，然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的叹息没有传达到千寻那里，因为敌枪的一击灵体已经开始溃散的千寻，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最为可怕的是，因为她灵体分裂的原因，从高空坠落在地上的斩魄刀竟然也在一瞬间碎裂开来。
    她微微回过头，手指似乎颤抖了起来。
    “小千……”一期一振的声音也变得沙哑了起来，他再度呼唤了千寻一声，然后别过头，不忍看她挣扎着将手伸向碎片的样子。
    即使碎裂也依旧十分锋利的碎片割伤了千寻的手指，裹挟着灵气的红的刺眼的血珠在一瞬间沾在了刀刃上。
    而后，让鹤丸和一期一振感到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伴随着再度燃起的火焰，穿着黑色和服的少女从火焰中幻化出了身形。她有着黑色的，柔软的猫耳，从和服后面伸出的两条纤细而乌黑的猫尾轻轻的从千寻脸上蹭过。
    她微微歪了歪头，脸上却还是挂着笑容的。
    名为猫又姬的斩魄刀，即使刀魂化为人形，外貌也与她的名字格外相称。
    她看着为了确认千寻生死而向着她用来的溯行军，弯腰从地上捡起了碎裂的只剩下一半的斩魄刀。
    她微微回过了头，仿佛带着笑意的眼眸中，是千寻惊讶的表情。
    然而，比她更为惊讶的，是站在一旁看清了猫又脸的一期一振，他难得惊讶的揉了揉眼睛，然后，这位本丸中唯一一个见过最早那一任审神者真容的付丧神，用一种混杂着不知所措的语气，叫出了面前斩魄刀留存在他记忆中的名字。
    “无……大人？”
    第100章 过去篇（六）
    “诶？”鹤丸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到了面前斩魄刀的刀魂上，她黑色的尾巴垂下, 尖尖的猫耳变成了雷达耳的样子。
    已经碎掉的斩魄刀, 在沾着千寻混杂着灵力的鲜血之后，竟然于此地显露了人身。
    她毫不犹豫的挡在了将自己召唤出来的主人身前, 不知道为什么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鹤丸的目光在刀魂的身上停留了几秒, 但是很快，他就收回了目光, 将压抑着痛苦的目光投到了被斩魂刀刺穿的千寻的身上。
    他看着殷红的血滴不断的顺着伤口滴落下来，而后, 从依旧有些呆愣的一期一振身边走过, 缓缓的蹲了下来。
    他伸出手, 将自己的手压在了千寻的伤口上。
    如同之前一样，他的手毫无阻碍的穿过了千寻的身体，于是他沉默的将手微微抬高, 而后轻轻的放在了千寻的伤口上方，另一只手也温柔的贴在了她的头顶上方。
    即使触摸不到, 他也依旧想要陪在她旁边支撑着她。
    鹤丸不是没有想过假如有一天还能见到旧主会怎么样，但那大概是很久以前了，彼时刚刚失去了主公的付丧神们难免有些情绪低落, 面对暴虐的新主，总是会想要回到那段平稳的生活中。
    但是，鹤丸从来没有想过，有那么一天, 他会完全无视曾经为他提供灵力的旧主，满心都是面前脸色苍白的少女。
    在这一刻，鹤丸国永不得不承认他……甚至于整个本丸都被驯养了，被一只原本应该被他们驯养的猫，完全的击败了。
    “小千……”他微微阖上了眼睛，纯金的眼眸中倒映着同样将注意力转移到千寻身上的一期一振。
    “这样可不行啊……”他苦笑着说，但是内心却如同婴孩一般无措。面对敌人无法与其交战，面对奄奄一息的主公，没有办法将她救起。
    一期一振与鹤丸国永，在那一刻对自己产生了自我厌恶。
    从结界中降落的溯行军看着坠落到池田屋必经之路上的千寻，与挡在她面前的斩魄刀，毫不疑迟的将刀刃挥舞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