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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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来二去的偷瞄实在太频繁了,简直跟抓住了人的手还不满足,还恨不得将目光化作实质,把人紧紧盯在视线范围之内似的。那目光还十分擅长挑逗,如同蜻蜓点水般划过无痕,瞄一下就赶紧移开,却又因为浅尝辄止更加心猿意马,于是再次忍不住偷偷看过来……乔琉别扭地动了动被他抓住的手指,耳根愈发红,英气的眉毛却嫌弃地拧起来,鼻子里发出一声冷酷地轻哼。
    够了,别看了,再看真的要揍死你个死痴汉了。
    听到乔琉这么不耐烦的一声轻哼,周子舟的脑子这才顿时清醒过来,他瞬间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赶紧的!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甩开乔琉的手!——乔琉的臭脾气他还见识少了吗,开学第一天就因为自己吃了个瓜,而嫌弃自己脏。自己现在握了他的手,还不得被他剁掉两只手!
    周子舟一点儿也不想惹事,将两只手放进被子里,咬着嘴唇有些不安,过了会儿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眼乔琉,却见自己甩开乔琉的手之后,乔琉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黑了,简直嗖嗖刮着幽风!
    到底要怎么办啊?周子舟觉得自己真是跟不上乔琉这忽晴忽雨忽明忽暗变化莫测的脸色了。
    外面军训终于结束了,到了中午太阳最烈的时间点,也是吃饭的时候。教官吹了声口哨,响彻操场,部分学生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冲向操场正门和食堂,部分学生虚脱至极浑身是汗地躺在操场上。
    “我这里没事了,要不你先去吃饭吧。”周子舟觉得自己耽误了乔琉军训,挺不好意思的。至于自己,好像还要再打一瓶点滴,虽然肚子也有些饿,不过自己身体素质一向好,能撑得住,打完针再吃也是一样的。
    乔琉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周子舟揣在迷彩服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旁边睡着的两个病号学生都看过来了。
    “这什么破铃声啊?”乔琉绷着张脸,听着从周子舟破旧的老手机里传来的“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周子舟尴尬地捂住手机,但捂住了也没用,铃声从指缝里传了出来。他做完这个动作才觉得自己真是有点儿蠢,大概是被乔琉的臭脾气折腾疯了,整个人有点儿颠三倒四了。他讪讪地移开手,按下接通键,小声说:“现在不吵了吧?”声音因为感冒带着浓重的鼻音,软绵绵的就像是讨好一样。
    乔琉嫌弃地扭开头,撇撇嘴,眼底划过一抹很轻很轻的笑意。
    周子舟手机还是非常非常老旧的诺基亚,他家里情况那样,本来哪里用过手机,离开村子时,村长把用了很久的、修过好多次的、因为实在太旧而放在抽屉里很久没用的一部老手机给他了,说是找个师傅捣鼓捣鼓,还勉强能用。
    事实上,周子舟除了偶尔和家里打打电话,也没有用手机做别的用途,连发短信都少,所以并不介意手机很破很旧,相反的,他非常感激。
    不过在乔琉这么个从头到脚都光鲜俊朗的人面前拿出这么个跟老古董似的手机,他多少还是有点儿不大自在的。
    周子舟装作若无其事地捂住了手机,贴在自己耳朵旁边,小声说了句:“喂,奶奶。”
    那边他奶奶打电话过来絮絮叨叨地问问他刚开学事情都办妥了没有,军训还一切顺利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周子舟捂着手机清了清喉咙,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然后回答道:“我身体挺好的,嗯,对,怎么可能有哪里不舒服嘛,一切都挺好的,同学也非常友好……真的,开学第一天还有人主动领着我逛校园了呢,校园特别大,特别好看,要不是他领着,我都要迷路了……室友?嗯……室友人也特好。”
    乔琉看着周子舟这么回答,沉默了。
    周子舟的奶奶用方言说:“我啊,最近冇得睡好,山脚下来了个团队,搬来了好多东西,说是要修路。”
    周子舟愣了下,下意识地看了眼乔琉,又迅速把目光移开,用手把手机捂得更加严实了,问:“奶奶,你慢点儿说,怎么回事,说清楚。”
    “我也不晓得具体情况啊,只是听你村长说,这高速公路修好之后,我们村子里就方便了,再也不用爬那个山了。你不知道,前两天下了场好大的雨,我们隔壁的王瘸子给他镇上女儿送伞的时候,踩在泥坑里把另外一条腿也给摔了,现在还在卫生所里出不来,真是造孽啊……”
    周子舟静静听着。
    他奶奶仿佛在抹眼泪,半天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过了会儿又道:“老天总算是开眼了,终于肯给修条路了,还是得感谢政府啊……”
    周子舟心说,要感谢的人就坐在我旁边呢,奶奶您感谢错人了。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和奶奶又说了几句话,问了问老人家身体状况,就把电话挂了。
    打完这一通电话,周子舟心情一下子复杂得不得了。他本来以为和乔氏集团签署完那份合同之后,至少得等好一阵子才能正式开始修路。毕竟要修一条横亘几百公里的高速公路,不是动一动铁锹那么简单的事情。谁知道王瑞和乔家那边效率这么高,这才几天功夫?就已经开始让施工团队过去了。
    相比之下,周子舟实在没做什么事情。他欠人家的。
    他前两天还在心底里埋怨乔琉难伺候呢,不情不愿的呢。现在瞧自己,实在是太没良心了。别人给你们村修条高速公路了都要,这是多大的恩泽和惠赐,你呢,都干什么了。
    周子舟颓丧地想,他抿着嘴唇坐直了腰。护士走过来给他打点滴,先把药水挂他头上了,然后抓起他的手背拍了拍,往上面涂了层凉飕飕的药水。
    “同学,忍着点儿啊,现在要给你扎针了。”护士道。
    周子舟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突然想起来乔琉呢,走了吗?
    他抬起头来一看,就见乔琉正站在医务室的门口,对面站着个身材娇好,扎起卷发露出优美脖颈的女孩子,因为穿着迷彩服戴着军帽的缘故,周子舟乍一看还没认出是谁,勾着头又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是梁茉。
    等等,梁茉?梁茉!梁茉什么时候来了的?
    周子舟瞬间紧张起来,跟遇到了天敌似的脊背一下子绷紧,就连护士给他把针管扎歪了又拔出去重新扎了一遍也没感觉到。
    “诶,同学你放松啊,你这样都出血了要!”护士说道:“别一瞅漂亮女孩子来就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啊!”
    周子舟哪里有心情理会护士姐姐,又紧张地看了眼乔琉和梁茉那边。说实话他原先从没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福厚的灵芝之气,只是从小到大身体一直很好,即便在再寒冷的冬天也不觉得冷。在村子小镇上上学的时候,别的孩子都冻得直流鼻涕,双手生疮,只有周子舟在冰天雪地里堆雪人也不会觉得冷,反而总是浑身暖洋洋的,跟个小火炉似的。
    村长还说这是因为周子舟从小跟着他蹲马步练武,所以体质才好,只有周子舟知道,他是真的体质很特殊,寒冷至极的冬天里不需要任何暖炉,盖一层单薄的被子就可以把被子睡得热乎乎的。
    自从王瑞跟他说了人形灵芝一事之后,他才意识到,或许自己的命格是真的很特殊。不仅如此,他还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别人身上的阴阳之气厚薄多少。而上次接触梁茉的时候,她是除了乔琉之外的第二个人,能让周子舟感觉到一靠近就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也就是说,如果让梁茉碰到了乔琉,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周子舟心神不宁地盯着两个人,满心忐忑,生怕他俩有什么肢体接触。
    “还看呐!叫周子舟是吧,你针打好了,感觉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待会儿药水完了喊我换瓶。”护士没好气地对周子舟又说了句,她就没见过这么好色的大学生,一见到漂亮姑娘眼睛都直了。
    护士的声音让乔琉和梁茉两个人都看了过来,于是落到乔琉眼里的,就是周子舟被嫉妒烧红了双眼几乎要发狂的小模样!刘海乱七八糟地翘着飞起来,眼睛还湿漉漉的,看着这边转不开眼睛,生怕自己和别的女孩子做了什么似的。
    吃醋都吃到这个地步了吗?!
    两人视线在空中一交汇,周子舟就像受惊了的兔子似的,做贼心虚地赶紧低下头。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单,心里跟个老妈子似的操心得不行。
    怎么办?
    偏偏乔琉并不知道梁茉的体质,而自己又不能告诉他。
    “是你们班的同学吗,好像在哪里见过。”梁茉说,她不以为意,从小到大她就是天之骄子,走到哪里黏在她身上的目光多如牛毛。这点目光算得了什么,反而,她还有点享受,对着周子舟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周子舟看见她对自己示好,犹豫了下,也回了个点头,当作打招呼。
    “……”乔琉冷冷地说:“你昨天不是刚在宿舍楼下见过?这么快就不记得,贵人多忘事啊?”
    梁茉听出了他好像有点不爽,但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乔琉为什么不爽。
    她捡起来刚才被护士打断的话题,继续柔声说:“中午我爸和你叔叔有笔生意要谈,说是让我们过去一趟,刚好你也可以见见我爸,一起吃顿饭。”
    “神经啊。”乔琉莫名奇妙:“我见你爸干嘛?”
    梁茉没有把他很冲的语气放在心里,微笑着说:“别这样,你想吃什么,我让我爸提前点好。”
    “不吃。”乔琉被缠得烦了,一个字都不想多说,径直转身往医务室里面走。没走两步,梁茉就在他身后跟了上来,急道:“你怎么总这样,一点面子都不给?”
    乔琉绝对算是她认识的男生里头最难以接近的了。她三番五次地来找,已经把自己的姿态放到了很低的位置,即便是被全校哄传要倒追乔琉,她也认了。可是乔琉总这么冷脸以对,令她真的有点生气,这算什么?
    被医务室里几个吊着水的病号和护士打量着,梁茉更加觉得丢脸,面颊绯红滚烫,伸手就去拉乔琉的手。都说烈郎怕痴女,女追男,只隔一层纱,她追乔琉怎么就这么难?
    周子舟一直死死盯着梁茉的手。
    那只手快要碰到乔琉的手——
    就差那么零点零几厘米就碰!到!了!
    要完蛋了!
    坐在病床上的周子舟浑身都绷紧了,瞳孔猛缩了下,仿佛看到了乔琉“砰”地死在地上的一幕,一刹那气急攻心,想也没想,顿时掀开被子就跳了下去,冲过去就把乔琉往自己身后一拽。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梁茉惊呆了!
    被周子舟握住手腕力大无穷地拽到身后还转了一个圈,差点站立不稳的乔琉也惊呆了!他盯着周子舟的后脑勺,又盯了眼周子舟死死握住自己的手,半晌无语。
    给其他人打点滴的护士姐姐也惊呆了,万万没想到这叫周子舟的小子看上的不是那个娇俏的美女,而是美女对面的那位!这什么情况!
    空气寂静。
    周子舟喘着粗气,拽完了人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还吊着针呢,结果手背上一下子肿了,血从针头那里涌出来,吊瓶也被他大力拉扯的动作而带到摔下来——并没发出惊天动地玻璃瓶破碎的声音,因为滚到了床单上!
    “你干什么?”梁茉最先反应过来,表情一下子变了。
    周子舟咽了下口水,看了眼周围,感觉大家落在自己身上怪异的目光,都快要崩溃了。他赶紧放开乔琉的手,整个人都怂了,干巴巴地说:“我……”
    半天想不到什么好的措辞。
    根本解释不了,因为真正的理由也没办法说出来,即便说出来了,乔琉会把自己打死,高速公路会泡汤,其他人说不定还不会相信。
    梁茉突然想到了什么,盯着他问:“昨天让你帮我转交给乔琉的奶茶,你该不会也没给吧?”
    周子舟:“……”
    他两只手垂在身侧跟个受训的小学生似的乖乖站立原地,整张脸涨成了个红气球,手背也红通通的,枕头那里还有血渗出来,不过一会儿就干涸了,只剩下肿得跟个大馒头似的手背。
    他真的没给,还给扔垃圾桶了。
    “抱,抱歉啊。”周子舟弱弱地说。
    梁茉气到不行,长到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捣乱的人,这算什么,喜欢她喜欢到不顾一切破坏她和乔琉的地步?梁茉还想要说什么,乔琉突然抓着周子舟就往病床那边走,说:“愣着干嘛,不打针了吗?”
    周子舟现在哪里还有脸打针啊,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皱着张脸跟生无可恋似的,往床上一趴,把脸埋在枕头里,没肿的那只手背露出来让护士给他重新扎针,肿了的那只手背仍然拽着乔琉——
    乔琉低头看了眼那只肿得老高跟老面馒头似的还要死死拽住自己袖子的手,耳根发红,有点嫌弃,但还是一屁股在床边坐了下来:“你这么大个人了,打针一定得揪着别人袖子吗,还怕打针?”
    不是啊,你在想什么啊……周子舟在心里小声而无力地辩解着。然并卵,丢脸已成定局。
    梁茉跺着脚生气地走了。
    周子舟打针的时候一直很安静,空气里有种令人窒息逼仄的倒霉感,他面红耳赤地仰头盯着药水往下流淌,都不敢把视线偏移,脖子酸得要命。好不容易才撑到打完针,乔琉跟着他一起出了医务室。
    这下子周子舟也不敢再拽着乔琉了。
    而且梁茉走了之后,他早就把拽着乔琉不放的那只手给放开了,意思就是让乔琉快走,赶紧走,眼不见心不烦。但是没想到乔琉居然会一直陪着自己把点滴打完,把枕头拔掉之后,才一起走。
    周子舟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径直往前走,脸上还在发烧,丢脸的感觉还没过去。他估计乔琉一直跟在自己后头,是觉得自己好玩,想看自己笑话,毕竟拿了女生的奶茶却没有转交给乔琉,乔琉八成以为是自己偷偷喝了——嘲笑和讽刺应该在后面等着自己吧。他心里有点委屈,但没有表现出来。
    乔琉没说话,双手插在口袋里,一直不急不缓地迈着长腿跟在他后头。
    过了会儿,乔琉不疾不徐地问了句:“去哪儿吃饭?”
    周子舟走在前头,也没敢回头,愣了下。这是在问他?这是打算和他一起吃饭?乔琉打算和他一起去吃饭?不是只有朋友之间才约伴结伙一起去吃饭吗?
    周子舟用没肿的那只手抓了抓自己的脖子,觉得有点热,有点紧张,还有从心底里悄悄滋生的暗喜和开心。他转过身对着乔琉,很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你决定吧,要不,要不我请客?”他试探着问,问完就后悔了,以乔琉的身家哪里还稀罕自己请客啊。
    “问你想去哪儿吃,就是问你喜欢吃什么。”乔琉说,移开盯着周子舟脑袋顶部那道旋儿目不转睛的双眼,不大自在地将视线投在远处的操场上,两只放在裤兜里的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他耳根发着红,俊脸也红,额头上有晶莹的汗水,脸上也绷紧了,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带着一分漫不经心。
    过了会儿还没见着周子舟回答,乔琉忍不住低声骂道:“说话呢,占有欲爆棚的小傻逼。”
    “啊?”周子舟还沉浸在终于有和自己一起吃饭了朋友中的喜悦中,只听清楚了最后三个字,前面几个字他一个字都没听懂:“什、什么?”好端端地骂他干什么!
    他漏听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第八章
    但是这顿令周子舟受宠若惊的饭到底没能吃成,因为两个人刚走到校门口时,那里就开过来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和上次乔琉开的红色拉风迈凯轮不是同一辆。车子在两个人面前停下来,上次送乔琉过来的管家拉开门下来了。
    “乔少。”管家看了眼周子舟,说:“家里有点事情,让你回去一趟。”
    乔琉蹙起眉,拧起眉头,很欠揍地说:“又什么破事啊?我说过没什么事别来烦我吧。”
    “乔少,真的有点儿事。”管家从怀里拿出了份文件递给乔琉,乔琉翻了两下,表情就变了,整个人也从吊儿郎当的状态一下子紧绷起来。那种状态的变化是很明显的,他平时整个人就一副漫不经心、目中无人的样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此时好似变了个人似的,脊背都挺直了,仿佛如临大敌。
    从周子舟的角度看过去,还能看到他线条俊朗的下颌角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气势中多了几分凛冽和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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