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buon giorno。”意大利语，早上好。
    “shalom”——来自犹太人的问候。
    也有中国人走过来，问：“美女，你叫什么名字？”
    她总是笑着回答：“林源，你可以叫我jane。”
    林源，是她随了林阿姨的姓氏。而那个周源，已经是彻底的过去式了。
    jane，来自于jane eyre《简·爱》。一本诉说孤女成为人生赢家的英国古典式小说。
    人群匆匆而过，她很快就找到了娜娜。
    娜娜也挥了挥手，很兴奋地吼了一嗓子：“源源，我在这里！”
    一起走回公寓的时候，娜娜又提到了往常头疼的那个问题：
    “源源，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
    来到伦敦都三个月了，其余的一切都还好，只有吃的很成问题。
    英国的料理非常难吃而且昂贵——一个三明治就需要1.99镑。花了4.99镑，肯德基里面只能买到两块翅膀、一份薯条、一杯可乐、和一小杯羹。如果外出喝咖啡的话，星巴克的咖啡2.35镑一杯，costa的卖2.3镑，nero的是1.95镑。
    也有自助式的中餐厅，可是午餐的价格8英镑起步价。同等价格之下，还是泰国的餐厅吃得比较合算（虽然卫生方面很成问题）。
    林阿姨给她们的生活费很丰厚，可她不想培养娜娜天天下馆子的兴趣。
    所以：“林先生昨天送来了一批蔬菜，我看里面有几个土豆块，马上给你做咖喱吃好不好？”
    “好，吃咖喱！”林秋娜欢呼雀跃。
    回到了两人公寓，林源就开始洗土豆，围上围巾做咖喱了。
    娜娜爱吃又咸又辣的重口味东西，从她们同居开始，她就想改变妹妹的这个习惯。所以，她就让林正哲去伦敦的“星期六”市集的时候，多带一点便宜的瓜果蔬菜回来。然后，按照法国人制作咖喱的形式，做成法式的清淡咖喱。
    娜娜吃的很香，可吃完了以后，娜娜并不愿意出门去走一走。
    好像肥胖的人，都很害怕出门见人——这是个恶性循环，林源想。但是有一次，隔壁对门的老夫妻，牵了一条法斗出来，娜娜就开开心心地跑去逗狗了——虽然那狗高大又威猛，看起来着实不友好，可是娜娜很喜欢这些小动物。
    或许，养个小宠物，可以让娜娜改变一下性格？
    于是她有了养宠物的想法。
    到了年底的时候，林源就把课程压缩得很紧。
    刚刚来到伦敦半年的时间，许多来上语言学校的留学生，还没玩够伦敦的风景名胜。但林源已经给自己定下了两门外语课程——法语和英语。像她这样第一学期就选修两门外语的学生不多。况且，她的法语底子几乎是零蛋。
    她似乎想把一分钟拆开成两份用，不让自己停下来。
    她似乎对自己太苛刻了些，第一个学期，就完成了五门课程全a。
    她似乎一切都做的很完美，无论是老师的评价，同学的看法，还是说人生的规划……
    到了1月30日，伦敦这边的课程就结束了。
    拿到成绩单的那一天，她和娜娜并排走在雪地里。听说，这么大的雪，在英国并不多见。所以，路上总能看到惊喜的老人家们……
    别墅的门口，林源看到了林正哲。
    他穿着黑色的外套，安安静静地打着一把伞，牛皮长靴上干干静静，连半片雪花也没有。听到这边的声音，他转身来，冲她们笑了笑。
    “林先生，你来了。”林源的笑容很和蔼，或者说非常客气。
    林秋娜则是瞪了他一眼，虽然有些不悦，倒也不像从前那样的鄙夷这个男人了。
    半年前，林正哲自告奋勇，陪着她们两个来伦敦留学，此举，多多少少赢到了娜娜的一些好感。而且在伦敦的这半年来，林正哲解决了她们生活上的一切问题——包括吃饭，住宿，没有暖气，语言不通，交通不方便等等……
    简直像个完美的男管家。
    今天，林正哲过来找她们，是商量过年的问题的。
    “董事长在美国安排了新年年会，届时，海瑟薇集团80%的高层员工将会出席。娜娜，源源，董事长让我提前安排好你们两个去美国。”
    林秋娜看了她一眼，好像在嫌烦，但林源摇了摇头表示非去不可，林秋娜才勉强应了下来：
    “好吧，不过源源要和我坐在一块儿。”
    林正哲早就有所准备，遂温柔一笑：“我给你们两个安排了临近的位置。”
    林秋娜眨了眨眼睛：“都在角落里吗？”
    “是，都在角落里。”
    娜娜这才放了心，她害怕参加那些所谓的董事会。因为那些大人们，总是说着虚假的谎言，什么“真不愧是林荣莲的女儿，长得真漂亮。”“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诸如此类，以为可以讨好她，其实她半个字都不相信。
    她和妈妈长得并不像，只是像那个矮冬瓜负心汉父亲。
    而林源是第一次参加海瑟薇的年终会议，就请教了林正哲不少问题。林正哲一直很有耐心，向她解释了新年联会的含义：无非就是，促进公司内部的感情，各大股东打个照面，顺便联合一下董事会，商量一下明年的商业计划等等……
    是做几个亿的销量，还是十几个亿的利润……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每一年，海瑟薇内部都有人员变动。公司会趁着这个机会，介绍一些重要岗位的新人变动。”
    林源点了点头，这就是说：海瑟薇的新年联会是崭露头角的好地方。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雪，却是淡淡开了口：“林先生，我想在参加完新年联会以后……回中国一趟，可能要一周的时间。”
    林正哲深邃了眉眼，沉默了片刻才问道：“回去看看霍家人吗？”
    “不是。”她否定了。
    自从来到伦敦以后，她的内心就很平静。
    把过去的一切都抛弃，忘记那个蚍蜉撼树的自己，珍惜当下的今天。
    但是有一些东西，那是坚固的执念，她怎么都忘记不掉的。所以：“我想回中国一趟，在中国选一条小狗，带到英国来给我和娜娜作伴。”
    这也是，她说好了不能错过的一件事。
    ——上辈子没有好好照顾那个孩子，这辈子，她要去接它了……
    ***
    2月7日，海瑟薇的新年联会在华盛顿举行。
    席间，林源盛装出席，就站在林荣莲和林秋娜的身后。
    杯盏交错间，林源第一次以林荣莲干女儿的身份出现在公众场合。
    她的举止优雅大方，容貌秀丽身材苗条。从一出场开始，就成了所有男人们的焦点所在。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年方十八的小美人——就连联会站台的维密超模，也在脸蛋上输了这位地道的中国姑娘一筹。
    她有一口流利的伦敦腔英文，也会一点法语，和人交谈的时候，总是挂着两个浅浅的酒窝，看上既清纯漂亮，又平易近人。
    她给许多海瑟薇集团的大佬们，留下了十分美好的第一印象。
    最难得的是，她和大小姐林秋娜的关系也十分好。两个人从晚会开始到结束，几乎形影不离，大小姐无论见什么人，总要她陪在身边。谈笑间，大小姐也变得开朗了许多——不像从前那几年一样，总是不耐烦地躲在角落里吃吃喝喝。
    许多好事者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林荣莲摆在明面上的干女儿，大小姐最好的挚友……这个身份可不得了！他们相信，这个叫“林源”的中国女孩，将来会成为海瑟薇集团的重要一员。
    晚会结束以后，林源就和林荣莲打了招呼，她要回中国去了。
    机票是2月9号晚上的，由于大雪纷飞，飞机延迟了三个小时。第二天的黄昏时分，林源才回到了a市，回到了那一切开始的地方。
    在这里，她度过了属于周源的十七年。却没能熬到第十八个年头，就一身狼狈地出了国。
    原本以为，a市这么大，足够好好地过一辈子了。现在才发觉，这里这么小。既装不下她的人生，也装不下这么多的悲欢离合。
    所以，只把自己当做这里的一个匆匆过客比较好。
    可以贪恋，但是不要停留得太久。
    打车停下的地方，是城市的中央公园，这里离第一中学很近。
    她把双手插.在了口袋里，踏上了大理石的台阶，再往里走一点，脚下是喷泉干涸的五个出水口，覆盖着残枝败叶。
    这个地方，她小的时候经常来。
    那时候，靠近街道的那一排凉棚还没有拆，如果下雨了，这里就是行人们天然的庇护所。
    她还记得，每每大雨倾盆的时候，喷泉广场就积累成汪洋一片，四周的景象模糊了，好像整个世界都被雨线所吞没。
    再往前走，往前走……就是一中的围墙之后。
    一年前，她怀揣着改变命运的想法，来到了这所学校，一年以后，同样的想法，她又离开了这里。
    走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想一想，还有点不安呢……
    不，她只是因为一个人而不安，却不知道那个人现在过得好吗？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撇干净那些杂念，沿着松叶林走了一段，就来到了一条偏僻的小路上。
    这一条路连接了一中和市区，因为放假，所以路上几乎没有人。但是对于两年前的她来说，这里是从网吧通往家的唯一途径。
    一端连接着醉生梦死的虚拟世界，一端连接着简陋的出租房。
    然而……
    她就在这里遇见了小q。
    她相信，上辈子亏欠了的宝贝，会在同样的时刻出现的。
    她就这么等着，一直等到了夜晚降临，四周的流浪狗开始成群出没了。
    老天爷没有辜负她，很快，她就在一群流浪狗中，望见了那个黑乎乎的小身影。
    “小q，过来。”
    她说，妈妈来接你了，乖孩子。
    混在四五只流浪狗中的小黑狗，往前走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林源蹲了下来，张开了怀抱：“小q，过来，妈妈这一次不会让你被坏人欺负了。”
    不会让你和我一样吃着泡面度日子，不会让你以那样的方式离去。
    她很虔诚地慢慢靠近，用最温柔的语调，说着，过来，小q，我的宝贝。
    仿佛真的能听得懂她的话，那只小黑狗慢慢从狗群当中脱颖而出，一步一步地，缓慢地靠近了她，小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
    终于，它来到了她的脚下。仰头坐着，吐舌头。还对着她摇尾巴。
    林源笑了，她摸了摸小q的头：“跟妈妈去英国好不好？妈妈天天请你吃牛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