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她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霍昀。
    虽然这个年头，有视频聊天，有各种各样的通信方式，隔着天南地北每天见面不是难事。
    但总不像如今一般，可以触摸得到，可以随时……看到他的点点滴滴。
    而且这一去的话，她肯定不再是周源了，甚至会变成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女人：留过学，拥有高级的社交背景。
    到那个时候，她肯定会面目全非的。
    这时候，她才明白一句话说的很对：错误的时间里，真的不能遇到太优秀的人。要不然，把太多的感情耽误了，就是一辈子都惦记着那个人。
    就像是，金庸笔下的女侠郭襄一样。
    小郭襄十六岁遇到了杨过。从此以后，一见杨过误终生。后来遇到的人，不是不好，只是她忘不了十六岁那年的烟花，所以才寻寻觅觅踏遍天涯。
    而她呢，遇到了霍昀，甚至感觉，全世界再也没有像他一般对我如此好的人了。
    她想让这一份感情从一而终，想抓住这一份美好的初恋，想要和霍昀确定下来关系……但是，霍昀会怎么看待留学这件事呢？
    她不知道。
    所以，才迟迟不敢开口告诉他。
    ***
    快到开学的时候，周家向甘肃武威法院提起了二诉。
    ——一般的刑事案件，一审就可以定性是什么性质了，而二审很少可以翻案的。但是，霍庆楠知道周家如果败诉的话，下场会如何。所以，他再一次运作了人际关系，跟武威当地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想凭借这一次的二审，还周家一个清白。
    周源很感谢霍伯伯的安排，所以格外用心地编着另外两条围巾。
    与此同时，霍伯伯和苏博青的来往也多了些。
    现在，苏博青的情况也不比周家好到哪儿去。林颖萍手中握有林小茹受伤的资料，这一告，让苏博青烦的是焦头烂额。他天天往公司，法院两头跑。而受此影响，苏家的旗下的股票一落千丈，一个月内就损失了两千多万。
    苏博青不得已，只能大批大批地裁掉公司的管理层人员。并且将几处房产抵押出去，以获得可以流转的资金。就是这样，仍然有将近千万的窟窿没法补上。
    这时候，还全靠了霍庆楠帮了一把。
    霍庆楠还是很够意思的，他不断地打点关系，消除这件事的不良影响。要不然的话，苏家的股票就不止是跌了10%了，而是要雪崩似的跌20%以上。
    因此，苏博青最近对霍庆楠有些改观了，甚至和霍庆楠一起前往法院。
    这天路上堵车，苏家的司机老何把车子开到了298国道上。
    经过了一片高架桥，苏博青忽然想起来——三十多年前，这桥底下有一片蓝色的大棚厂房。那是他们兄弟三个创业之初建的。
    那会儿，霍庆楠刚刚农大毕业，对花卉养殖很有一套的。他们兄弟三个就合伙建了一个大棚，专门培养各种各样的兰花。那会儿，也是国内市场对兰花炒作最厉害的一个年头，甚至一盆极品君子兰可以炒作到一百万以上……
    可是一场大火，让他们三个血本无归。没办法，只好又跑去搞外贸……
    他还记得，火势刚刚燃起的时候，他和林又南想去抢救那些花苗。但霍庆楠拉着他两往外面冲，说：“花没了还可以再养，人没了就真的是没了……”
    怎么能想到，后来发生的那一场变故呢……
    想到这里，苏博青的眼角湿润了，却是不由自主道：“老何，你把车停下！”
    霍庆楠看了一眼窗外，就望见了一片焦黑的泥土，也是叫了起来：“博庆花卉养殖场！”
    苏博青点了点头：“对，博庆花卉养殖场。那是多少年前了？我不记得了，你还记得吗？”
    霍庆楠点了点头：“记得，那会儿你刚刚结婚，是我们兄弟三个中结婚最早的。我带了一盆墨兰去你们家，那一盆可价值不菲。”
    “是啊，三十二年过去了。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顿了顿，苏博青却是喃喃自语道：“霍庆楠，那天晚上发生了火灾。我和林又南都想去抢花苗，只有你说人最重要。为什么几年以后，你会把林老弟一个人丢在了非洲？！”
    霍庆楠摇了摇头。
    关乎非洲那一场动乱，是他永远的心病。如今都已经步入花甲之年了，而那一幕幕还是无法忘却。反而越发地清晰起来了……
    他也是平平淡淡地开了口：“苏苏博青，我实话跟你说。我当时的确是怕了，我们那一行先锋部队十一个人，最后只剩下三个人逃了出来……我看到那个场面，一颗子弹过来了，人的半个脑袋就没有了。我就没办法再回头去接应林又南……”
    他说，我想到了老婆，想到了我家小昀。我儿子小昀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五岁就会写信给我，要我在非洲多注意安全。
    我想啊，我这么一回头，我去搭救林老弟，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我家小昀了。不如先去大使馆，大使馆不是有直升飞机吗？让直升机去搭救。
    那会儿，我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不能回头。
    ……后来的日子里，我常常做梦梦到那一天，我看到了林老弟站在工厂的大门口，我就看到，他就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后来，那一群歹徒来了，然后到处都是子弹，到处都是火焰。他的影子就看不到了，看不到他我就醒了……
    苏博青，你知道吗？林老弟喝水用的瓷缸，是他爸抗美援朝的时候留下来的。林老弟宝贝得不得了。我就把瓷缸收了来，在家里供着。
    我愧对林老弟，我也把当他亲弟弟，我弟弟死了，我有罪，我从来不觉得我无罪。
    所以，你恨我，我一点都不怪你。只是，你的脾气我也知道。你太呛人了，你什么事都要呛人，要一竿子打到底，跟人家打倒土财主似的。没办法，我也就呛你，我和你本来都是火爆的脾气，呛来呛去，你看，我们都老了。
    “是啊，我们都老了。”苏博青的眼眶也湿润了。
    车窗前面，司机老何点了一支烟——
    他为苏家开车二十年了，第一次看到，苏博青也会泪流满面。
    ***
    到了晚上，霍昀忽然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电话的内容很诡异：你苏伯伯要过来我们家吃饭，让你妈烧几个好菜。
    挂了电话，霍昀这么对周源说：“我爸去了一趟法院，好像和苏伯伯和解了？”
    周源也很是无语：“霍伯伯和苏伯伯，两个人不是斗了半辈子么？怎么，因为林颖萍这么一闹，反而让苏霍两家握手言和了？”
    但霍昀说道：“苏伯伯现在需要我家的势力，我父亲需要苏家的股份，只是商业合作罢了。”
    周源点了点头。苏伯伯，霍伯伯，他们虽然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都是趋利避害的商人。既然是商人，那么商业的嗅觉就要敏锐。
    然而：“我不希望今天看到苏伯伯。”
    霍昀明白了：“你不希望看到霍家和苏家和解？”
    周源反问道：“你希望吗？”
    霍昀也摇了摇头：“我不想让你有借口原谅苏楷那小子。”
    周源笑了，她不希望两家和好，纯粹是因为：苏博青这个人的人品有问题。过去的一年，她对苏家人的好感，已经几乎等于零了。
    不是她这个养女太残忍，而是看透了一个人以后，就从心底感觉到寒冷彻骨。
    所以：“霍昀，我觉得苏伯伯和你们家合作，实在太不靠谱了。”
    霍昀点了点头，却是问道：“源源，假如有一天，你有我父亲这般的身家，这般的地位，那么，你会选择怎么对待苏博青？”
    “我不知道，也许会井水不犯河水，但我肯定不会再相信苏博青了。”说完，周源自己都笑了：“霍昀，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心胸太狭隘了？”
    “这不是狭隘，这是实话。”
    霍昀说，连你都看得出来苏博青不可信，我父亲又怎么会信任他？
    所以说，苏博青来我家肯定有什么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　　苏博青现在打什么主意呢？
    就是把小周同学挖过来~~~~
    第32章 032 得罪
    晚上, 苏博青在霍家喝多了酒。
    苏博青一醉, 话就多。平常那么个拘束的老头子，这会儿，什么话都往外面说。
    “我说，霍庆楠，你小子就是贪生怕死……你别摇头, 谁不贪生怕死？！都一样的。”
    “还有你儿子, 你儿子可以的啊，听说保送k大商学院了？”
    数落完了霍家人，苏博青就把话题转向了她：“源源, 你在你霍伯伯家里过得可好？！”
    周源从容地笑了笑：“苏伯伯，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霍庆楠得意道：“源源在我家，那肯定是吃香的喝辣的, 我把她当亲闺女养的。”
    “哦，亲闺女。”苏博青眯起了眼睛，就像是喝醉酒后, 漫不经心道：“源源，你伯母给你收拾了房间，过几天, 你回来住一住好不好？”
    周源立马道：“苏伯伯，伯母最近怀着孕, 我怎么好意思回去让伯母受累呢？！”
    霍庆楠也不乐意了：“苏博青，我请你来家里喝酒，你怎么打上我养女的主意？！”
    苏博青却是露出了慈祥, 和蔼的表情，语重心长道：“源源在我家长大的，她住得惯我家的。再说了，你伯母也很想你。”
    周源：“……”
    她错了，低估了苏家人的脸皮。
    苏博青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想和她这个弃女“修复关系”？！不知道覆水难收么？！
    然而，面皮上却不动声色道：“苏伯伯，我已经习惯了住在这儿。如果搬回苏家，恐怕那才会住不惯的。再说了，我住回去伯母肯定要受累的，那我怎么好意思呢？不过，既然伯母想我了，那我改天得回去探望她。”
    这一席话，说的是滴水不漏。
    既说明了自己不回苏家的理由，又照顾了苏家的面子。
    连苏博青这么老道的人，都不好意思再提什么“住回去”之类的话了。
    送走了苏博青，周源站在阳台上，却是冷漠地笑道：
    “霍昀，苏博青现在后悔了，他真的以为我会原谅他吗？！”
    “苏博青也未必真的想让你搬回去。”霍昀评价道：“他还想利用你，来彰显自己的仁义道德。好一个伪君子。”
    周源瞪了他一眼，霍昀的想法总比自己要深邃。
    不错，苏博青的确是个伪君子。
    最后周源伸了个懒腰，也是困了：“霍昀，你早些睡吧，明天就要开学了。”
    “知道了。”回头，霍昀却看她愣愣看着窗外，但是外面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
    “哦，没什么。”
    她差点忘了，对霍昀来说，这是高中的最后一学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