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关竟将赵天智放平，检查了一下他的腿伤，又弄了点树枝，帮他固定。
    山道太窄，关竟为了尽量不碰到赵天智的伤处，一直踩在悬崖边上，比刚才搬石头的时候还危险。陆宁然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也不敢出声，浑身上下都绷紧了，眼睛一直围着关竟打转。倒是站在陆宁然身后的男孩似乎有点激动，忍不住问道：“他情况怎么样？会不会死啊？”
    “伤势有点严重，不过还不至死，去医院及时做手术，估计没什么大问题。”关竟一边忙碌一边回答。
    那男孩挺高兴，又兴冲冲地跑回去，和那几个围观的人通报情况，一幅与有荣焉的模样。
    “现在不能动他，你先过去吧。”关竟对陆宁然道，“我在这里守着，等寺庙的人拿担架来。”
    陆宁然当然不愿意离开，倔强地看了关竟一眼，关竟一笑，想伸手来拉他的手，却发现自己满手血，又默默收了回去。陆宁然正想说话，忽然听到后面一阵嚷嚷，回头一看，果然是寺庙的人来了，还抬着担架。
    为了给他们让道，陆宁然只好先回来了，有两个看起来很强壮的男人抬着担架走了过去。
    赵天智很快被抬回来，眼睛依然紧紧闭着，关竟跟在最后面。
    他刚一踏上平台，就被陆宁然扑了个满怀，引得周围人一片侧目。
    陆宁然也不管不顾了，反正他们俩出柜已经出得很彻底了，陌生人的眼光更不必在乎。关竟救赵娇蕤那一次，陆宁然就很想抱他，可那时候由于种种原因，他什么都没错。这一次，他一定要第一时间给关竟一个拥抱，表达他的担心和爱意。
    关竟笑了笑，用手臂回抱了他。旁人不好过来打扰，都跟着散了。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关竟道：“走吧，我满手血，得去洗个手。”
    两人回到寺庙的时候，听说赵天智很快被送到山下的医院去了，也就没再多想。不管赵天智最后怎么样，他们已经仁至义尽，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两人还是按原计划在山上住了一晚，周日回家。
    接下来的几天都没什么事，周五这天，陆宁然先下班，直接去医院找关竟。他前段时间不放心董翰驰和赵天智，所以一有时间就去医院转悠。赵天智受伤以后，他觉得关竟的危机彻底解除，这周就没怎么去了，今天有空，顺道去看看。
    可是，刚走到门口，陆宁然就看到神色凝重的赵天睿刚好从关竟办公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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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捐五百万
    陆宁然一看到姓赵的, 心里就忍不住有点发毛。又看他脸色不好，就更紧张，一下子愣在那里，也没说话。赵天睿看到他，也微微有点诧异，接着变换了好几个表情，最终只轻轻叫了声“陆老师”就走了。
    陆宁然一脸懵逼地走进去, 忙不迭地问关竟：“他来干什么？”
    关竟看着他叹了口气，说：“他是为了赵天智来的。”
    陆宁然一愣：“赵天智怎么了？他的腿……你不是说问题不大吗？”
    “上次的伤，的确是问题不大。可是……”关竟摇了摇头, 说，“检查的时候，意外发现，他腿上有肿瘤, 初步估计，是恶性的。”
    “恶, 恶性肿瘤？”陆宁然更懵，“那就是……癌症吗？是不是治不好了？”
    关竟看了他一眼，说：“可能需要……高位截肢。”
    陆宁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听到这个消息, 他第一时间想的倒不是两人的恩怨，也不是赵天智会怎么样，而是再一次觉得生命太脆弱，病魔真的很恐怖。
    “赵天睿来找我, 是希望我可以帮忙……但是，这方面的确不是我的强项，我已经给他介绍了我认识的最专业的医生。”
    关竟都帮不上忙，陆宁然自然更没什么能做了。
    可是，又过了一周，赵天睿却找到了陆宁然上课的教室来。
    “赵先生找我有事吗？”走廊上很多学生，有人认出了赵天睿来，都忍不住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赵天睿看起来憔悴了许多：“陆老师有空吗？我有事想求陆老师帮忙。”
    “你别这样说，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陆宁然不喜欢听“求”这个字，总觉得用了这个字以后，提的要求可能会很让人为难，他不想让自己为难，所以没有给什么承诺。
    赵天睿倒也并不是很在意，接着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小智要做手术了，手术能不能成功，还是个未知数。即便是成功了，他也……我知道他很喜欢你，所以能不能求你去看看他？”
    果然是个为难人的要求，陆宁然并不想去见赵天智。不是他绝情，他和赵天智之间，原本也没什么情分。而且，他并不觉得赵天智想见他。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陆宁然问，“可是我觉得，赵天智可能并不想让我见到他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更不想让我看到他少了一条腿的样子。”
    那天救赵天智的时候，陆宁然就觉得，赵天智并没有真的晕过去，他之所以闭着眼睛，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和关竟。更何况，虽然陆宁然不会对赵天智的遭遇产生什么幸灾乐祸的心理，但他对这个人，依然没什么好印象。既然如此，何必再见？
    赵天睿一怔，之前他明显没想到这一点，只是单纯觉得赵天智喜欢陆宁然，陆宁然去见一面，说不定他的情绪会好一点。现在陆宁然这样一说，他也不敢坚持了。
    “是我考虑不周。”赵天智的神色瞬间更疲惫了一点，“不管怎么样，还是非常感谢你。说起来，你救了小智两次。可他，却……”
    “算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吧，不重要了。”上课铃响了，陆宁然想走。
    赵天睿却似乎很想找个人说话，一把拉住了陆宁然，说：“有一句话，我还是想替小智解释一下。他是真的很喜欢你，虽然他的做法不妥，但他是真心的，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赵天睿低着头，很自责的样子：“说起来，都是我的错。小的时候，我们家里很穷，老被人瞧不起。最难的时候，被人踩在地上打骂也只有忍着。我从小便立志要赚钱，对弟弟的教育，也是有钱便有一切。对女儿，也只是一味地给钱给钱……都是我的问题，害了我最亲的人。”
    陆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上次赵天睿说过，他也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后来在名利中迷失了自己。陆宁然那时候就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但是没想到可能赵天睿他们曾经的生活，比他想象得还要困难。不，准确地说，他并没有想过赵天睿他们曾经的生活是什么样，但现在赵天睿的话，还是让陆宁然有点震惊。
    大家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其实，这话反过来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也是有道理的。陆宁然不知道人性本恶还是本善，但是他得承认，环境对一个人的改变，的确是巨大的。平时看到的那些面目可憎的人，其实往往也有过很不幸的经历。
    只不过，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幸的人很多，世界上真正从小就幸福到大的人并不多，大概很多人都觉得自己的经历足够写本传奇小说了。可是，也不是每个经历过不幸的人，最后都会成长为面目可憎的人。陆宁然就见过，小时候过得很苦，却长成了最善良的人。
    只是，说这些其实也没什么意义。陆宁然虽然是老师，可也并不是喜欢说教的人。更何况，他和赵天睿的关系，也没到那份上。即便赵天睿后来和关竟常有联系，陆宁然也和他没什么交情。
    不说话也不好，陆宁然最后只能说了句：“事已至此，你就别太自责了。”
    “是，我现在再怎么后悔也没用了，自责也不能让时光倒流。”赵天睿揉了揉太阳穴，说，“我很庆幸我遇到了你和关医生，你们都是心思纯净的好人，我每次见到你们都自惭形秽。好在，关医生不嫌弃我，愿意听我说说话。说实话，这些年我已经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我是在关医生那里找到了初心。每次跟他说话，我都觉得心里特别宁静。”
    陆宁然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夸起自己老公来一点都不谦虚：“关竟的确很好，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遇到他是我们的福气。”
    心情不好的赵天睿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被塞了一嘴狗粮，他诚心诚意地道：“你说的没错，但关医生是好人，陆老师你也很好，你还给我们基金捐了五百万呢……”
    “我其实……我捐了五百万？”陆宁然差点跳起来，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但赵天睿没看出来陆宁然的表情不对：“对啊，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家其实那么有钱。可笑我那个傻弟弟，还在你面前装有钱人。我是真的汗颜，你们比很多人都富有，可为人却那么低调，从不仗势欺人，更没有……”
    陆宁然完全没听到赵天睿后面都说了什么，他捐了五百万？什么时候捐的？他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梦游捐的？他哪里来的五百万？把他卖了也不值五百万吧？
    “那个，赵先生，你……你刚才说，说我捐了五百万？”过了半晌，陆宁然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再次确认。
    “对啊。”赵天睿点点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我就想问一下，我，我什么时候给你们捐钱了？”
    “就前两天啊，关医生来帮你捐的，还说不让我往外说。”赵天睿终于看出来他表情有点不对了，“怎么？不会你和关医生没商量好吧？你放心，要是你不愿意，我可以把钱退给你……”
    “不，不，我没不愿意。”陆宁然一头雾水，“我就是想问问，这笔钱是关竟亲自给你的吗？他，他当时怎么说的？”
    “正是关医生亲自来给的。”赵天睿道，“关医生说，你不想太高调，所以才让他去捐款。他说也是希望可以借此监督我们基金会，让我们把每一笔钱都用到该用的地方。这一点，你们完全可以放心，我虽然是商人，可赚得也是光明正大的钱，用作公益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动。”
    陆宁然心里完全是懵的，也没心情和赵天睿多说了。
    等送走了赵天睿，陆宁然想了好一阵子，也没想出个头绪来。赵天睿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骗他，那就是说这事肯定是真的。
    但是陆宁然自己肯定是没钱的，他连想给关竟买套小高层都没钱，怎么可能有五百万捐出去？所以，那五百万肯定是关竟的。也只有关竟，会在捐钱的时候，用他的名义。
    可是，关竟又哪里来的五百万呢？关竟自己的钱，都全拿来买房了。难不成，他忽然买彩票中了五百万？可别说关竟不买彩票，就算真是意外之财，关竟也没道理不告诉他。关竟要真想瞒他钱，就不会以他的名义捐出去。
    不过，关竟又跟赵天睿强调要低调，如果今天不是和赵天睿说到那里去了，他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件事情。所以，关竟应该也是不希望他知道这件事的。这就奇怪了，两个人现在关系已经这么稳定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关竟为什么要瞒着？五百万又是哪里来的？
    陆宁然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最后没忍住，想给关竟打个电话直接问问。可电话一接通，陆宁然话到嘴边又问不出来了，东拉西扯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关竟既然不告诉他，应该是有为难之处，那他问了会不会让关竟为难？他该不该装不知道？
    陆宁然这辈子很少有这么纠结的时候，两人在一起这么久，彼此几乎没有秘密。这还是第一次，陆宁然如此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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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竟生父
    晚上回到家, 陆宁然还是没能张开嘴，他暗中观察关竟，也没发现关竟有什么异常。不过到睡觉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有点不一样，两个人亲热的时候，陆宁然感觉到关竟比平时用力，但也没弄到他不舒服。其实，这几天关竟都这样, 陆宁然之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听说了五百万的事情后，陆宁然才反应过来, 关竟可能真遇到事了。
    可是，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呢？会让关竟情绪在激动的时候会有点失常，会让他平白无故多出五百万来？
    原本，五百万应该是好事, 可关竟不告诉他，就不会是好事。可是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会得到五百万？陆宁然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
    一直想钱的事情，导致一晚上都在做梦，每个梦里都有五百万, 累得不行。周六一睁开眼，就发现太阳已经照屁股了。关竟靠在床头刷新闻，陆宁然下意识往他那边蹭了蹭。
    “醒了？”关竟感觉到他的动作，放下手机, 将他往怀里搂了搂。
    陆宁然“嗯”了一声，眼睛瞟到关竟的手机，刚好看到一条新闻：95后小伙独揽双色球1亿巨奖。
    陆宁然心里一动，道：“这小伙子运气真不错，都不用奋斗了。”
    “也未必就是好事。”关竟看了一眼手机，又低头看陆宁然，“怎么？羡慕啊？”
    “啊。”陆宁然翻了个身，笑着看向关竟，“你说，我运气这么好，去买彩票会不会也中大奖？”
    关竟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表情略微有点严肃：“买着玩可以，要真是冲着中奖去的就不行。”
    “为什么啊？”陆宁然故意很委屈地问。
    “冲着中奖去的都是赌徒，赌可不能沾。”关竟表情更严肃。
    陆宁然憋不住乐了，抬头亲了关竟一下：“放心吧，除非赌注是你，不然我才不赌呢……不过，要是你中了五百万，你会干什么？”
    关竟被陆宁然的反应熨帖得浑身舒畅，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带你和咱爸妈去周游世界。”
    陆宁然将头埋进关竟怀里，抱紧了他。一方面是感动，另外一方面则是更加奇怪。关竟对买彩票和中五百万的态度很正常，所以那五百万肯定不是中奖得来的。其实要真是中奖，关竟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捐出去。那么，那五百万到底怎么回事？莫非是赵天睿在撒谎？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天下午，关竟有个病人出了点意外，他临时去了医院。
    陆宁然一个人在家，正准备再问问赵天睿，却接到了宁女士的电话。
    宁女士的声音难得凝重，听说关竟不在，就让陆宁然立刻单独回家一趟。
    自从和关竟确定了关系，几乎每次回家都是两个人一起，宁女士如她当初所说一样，对关竟和陆宁然没有什么区别，这样特别单独叫陆宁然回家的情况，不该出现。
    陆宁然满心忐忑地回到家，宁女士也没多废话，直接道：“魏彦回来了。”
    陆宁然懵了一下：“魏彦是谁？”
    “就是那个禽……”
    “魏彦是关竟的生父。”陆大厨急忙打断了宁女士的话。
    陆宁然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关竟这姓名都是在四岁的时候改的，跟着母亲姓。四岁以前，关竟姓魏，他的生父叫魏彦，只是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人提起这人，而陆宁然小的时候，周围人提起魏彦，也都是骂他“禽兽”“混蛋”，很少会叫他的名字。所以，陆宁然彻底忘记了这个名字。
    “他在哪里？”陆宁然一下子蹦了起来，“他回来干什么？”
    “你别激动，先坐下。”陆大厨看陆宁然一副马上就想去砍人的样子，瞪了他一眼才说，“我们也没见到他本人，但是老家那边的邻居打电话来说，魏彦在老家到处打听关竟的消息。听那意思，大概是想认回关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