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早上的办公室通常都很安静，因为大家都还处于刚睡醒的状态，反应都有点迟钝，「你们有打算认真做ppt吗？设计系唸了那么久，怎么连ppt都不会做？」
    但是，今天却是个例外，因为，李臻涵一上班就开始骂人了。
    鉴于「baking」案子的进度不够乐观，总监为了让裴昊呈可以将全部的心力放在上面，暂时将教育实习生的工作，全都转给了李臻涵。
    工作量突然增加，李臻涵自然是不乐意的，却苦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将火都撒在元季朗跟姚媗禾身上。
    「你们也真够厉害啊？两个人都做得乱七八糟就算了，错误还不带重复的，怎么，还讨论过吗？」
    到底是做得有多糟……有必要咆哮吗？
    范紫曦发现有几个设计师拿出了耳塞，以杜绝「噪音」，不禁感叹薑还是老得辣，准备得太周全了。
    改天她也要买一副放在抽屉里，以防万一。
    范紫曦缺德地想着，李臻涵其实根本不必担心被开除，就她那个大嗓门，哪怕失业了，还可以到菜市场摆地摊叫卖，声量绝对荣登菜市场之冠，隔壁欧巴桑拿着喇叭都比不过她赤手空拳向天大喊。
    就在范紫曦神游之际，元季朗跟姚媗禾拿着笔电，双双走到她面前。
    「怎么了？」被骂完了不回去改ppt，跑来她这里干嘛？
    「李魔头说你的ppt都做得很好，叫我们来问你要怎么改。」姚媗禾边说边抽泣，眼眶红得像隻兔子。
    「……那你们谁要先来？」范紫曦没好气地问道。
    发洩完了就把工作扔给别人，果然是李臻涵的作风。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之后，元季朗先将自己的ppt从笔电中叫了出来。
    「两个人都过来一起听，不要改了这个又错了那个。」范紫曦招了招手，让两人站到自己的身边，「元季朗你的问题是不够整齐，每一页标题都要在同一个位置；内容的字型大小都要一样，不要因为觉得很空或很挤就改大小，同样参数不同时间的表格，要放在同一页，才能直观的比较，你放在不同页，别人看这一页，还要记得上一页的表格，太麻烦了。懂了吗？」
    元季朗并没有仔细在听范紫曦说话，他被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吸引了目光，他一直都不太喜欢女孩子披头散发的，看起来很没精神，因为他的喜好，以前范紫曦总是扎着马尾，从来没将头发放下来过，而他也从来没问过她，到底喜不喜欢那样的造型，甚至根本没仔细注意过她的头发。
    现在仔细想想，在两人开始曖昧之前，范紫曦似乎比较偏爱散着头发的造型。
    「元季朗，你有在听吗？」范紫曦没得到回应，又问了一次，「元季朗，你有听到我说得话吗？」
    姚媗禾赶紧扯了扯元季朗的衣袖。
    「啊？」元季朗如梦初醒，点头如捣蒜，「有，听懂了。」
    「……接下来换媗禾，」范紫曦也不想追究元季朗晃神的问题，她只负责教，有没有好好学就是个人问题了，「你的版面太花了，背景要选简洁的，顏色不用太多，特效要用在刀口上，不然ppt会跑得很慢。文字太多了，ppt上放重点就可以了，其他内容就由提报者口述。必要的地方用功能图表达，会比文字来得更浅显易懂，明白吗？」
    「明白，那我们回去改了。」姚媗禾连忙点头，收好笔电，拉着元季朗就要走，连一句谢谢都没说。
    姚媗禾很着急，因为元季朗一直盯着范紫曦看，用一种她从没看过的眼神，盛装着太过复杂的情绪，说不清，也道不明。
    大约元季朗自己也没有想清楚，可是，姚媗禾看得很清楚，元季朗已经动摇了。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认识他一年以来，他身边的女孩来来去去那么多，也不是没有比范紫曦更优秀、更漂亮的，可是，始终没有人可以撼动他的心。
    如果是后来的女孩也就罢了，为什么是已经被他拋弃在过去的范紫曦呢？
    为什么到了现在才动摇呢？
    ***
    范紫曦的工作早就做完了，东西也收拾好了，离真正下班也就差一个打卡的动作，但是，她还是坐在座位上，一动也不动。
    直到分针指向四，范紫曦叹了一口气，走到裴昊呈面前，问道；「裴组长，你今天也要通宵加班吗？」
    「不一定，看状况。」裴昊呈的视线彷彿固定在电脑上，「不过应该至少会弄到十一、二点吧，怎么了？」
    「那我帮你买晚餐好吗？」因为没办法分摊他的工作跟压力，所以，希望至少可以帮上这种程度的小忙，「这样你就不用再特地出去一趟了。」
    「那就太好了，其实，我昨天懒得动，就乾脆没吃晚餐了。」裴昊呈终于将视线转到范紫曦身上，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组长，饭还是要照常吃的。」范紫曦不认同地摇了摇头，又问道；「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我不挑食。」裴昊呈的口味跟个性一样随和。
    「知道了。」范紫曦边说边走出了办公室，却发现姚媗禾还站在门后，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看见范紫曦，姚媗禾立刻衝上前，「我……我想问你……关于季朗……」她很焦虑，急于得到确定的答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才好。
    「关于我们的事情，你不是问过他了吗？」之前两人的对话，范紫曦有听到。
    「可是……」姚媗禾皱着眉头，犹豫地抿了抿唇，说道：「我觉得他说得不是实话。」
    「他说得就是实话。」范紫曦正色道。
    「可是……」姚媗禾想反驳，却拼凑不出完整的句子。
    「媗禾，你听我说，如果你工作上有任何问题，我都很乐意帮忙，可是，如果你想问关于元季朗的事情，」范紫曦顿了顿，仔细斟酌了措辞，才又开口说道：「那是我的隐私。」
    太多人问过关于她和元季朗的事情，无论她愿不愿意，总有人逼着她回忆过去。
    她无法完全和过去切割，一如时光无法倒转，让她重新做一次选择。
    明明想忘记的，明明想让记忆烂在角落里，却一而再、再而三被提及，没人问过她是否愿意。
    「对不起，我也知道这样很不好，但是，」姚媗禾急切地抓着范紫曦的手臂，圆亮的双眼蒙上一层薄雾，囁嚅地问道：「能不能，至少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吧，但是，我不一定会回答。」范紫曦不想多费力气去纠结，于是，决定先听问题再做判断。
    「你现在对季朗有什么想法？」姚媗禾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冒犯，可是，她实在是太不安了，元季朗的心态摇摆不定，她猜不到，也问不出来，只好从范紫曦这一边下手。
    可是，姚媗禾忘记了一个重点，恋爱需要双方同意，喜欢只要一个人就能成立。
    「没什么想法。」范紫曦说完就想走，可是，姚媗禾还是抓着她的手不放，她很无奈，只好再补充道：「无论我跟元季朗过去是什么关係，现在就只是同事而已，以后也不可能发展出其他关係，这就是答案，现在，我可以走了吗？」她对元季朗已经没有感情了，剩下的只有关于过去的恐惧。
    等到元季朗的实习期结束，她和他，就是陌路人了。
    姚媗禾不情不愿地放开了范紫曦。
    范紫曦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可是，姚媗禾还是觉得很不安。
    ***
    裴昊呈接过了便当，关切地问道：「你的脸色很难看，发生了什么事吗？」儘管范紫曦尽力隐瞒了，还是被裴昊呈发现了。
    「没事。」范紫曦摇了摇头。
    并不是能够轻易说出口的事情，除了心理医生以外，她不想让现在在自己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知道，哪怕她无法割捨过去，也不愿意现在跟过去有所牵扯。
    「好吧。」裴昊呈看得出来，范紫曦不想提，「不过如果你心情不太好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专属于设计师的恢復方法。」
    专属于设计师的方法？
    范紫曦来了兴趣，问道：「什么方法啊？」该不会是毒哑客户，让他们全部闭嘴吧……那确实是很棒的方法。
    「你先闭上眼睛，想像一下，」裴昊呈故作神秘地说道：「你工作到一半，电脑突然报废，明天就要跟客户提报，而且里面的东西全都没有备份，送去资料救援公司花掉一个月的薪水之后，什么都没有救回来！」
    「这是哪门子的恢復方法啊！」范紫曦觉得自己被晃点了，这种事情对设计师来说大概相当于世界毁灭，别说恢復心情了，不去撞墙就很好了。
    「你别心急，我还没说完，」裴昊呈慢悠悠地摆了摆手，说道：「想像完这些之后，再对比一下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有那么惨，心情有没有好很多？」
    原来是以毒攻毒，「组长，你说的这个方法很烂耶！」
    「可是你笑了啊。」裴昊呈耸了耸肩，从抽屉里摸出了巧克力给范紫曦，「如果上一个方法不管用，那再告诉你一个我的独门疗法，没有什么是一个巧克力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吃两个。」话落，他又拿出了一个巧克力放到范紫曦的掌心。
    范紫曦其实不怎么吃甜食，但是，如果是裴昊呈给的，她想，自己一定会吃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