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背景全都虚化模糊了，眼前只有这个长裙飘飘、璀璨夺目的女孩，仿佛从油彩画中走出来。
    纯黑色露背曳地的长裙，墨染似的波浪卷发，象牙般细瓷光洁的皮肤，宝蓝色镶钻的细高跟鞋嗒嗒嗒地落在水泥地上，仿佛点在他的心尖上。脚尖晃动着的蓝，与胸前那抹散发着淡淡光芒的黛蓝色相得益彰，动人心魄。
    看到他这么直愣愣地望着自己，林鸢垂下眼睫，难免有些羞涩。
    傅白舟今日也穿得格外正式，一身蓝黑的直条纹西装配同色的领结，碎发用发蜡固定在了耳后，眉眼轮廓分明，少了几分温润，多了几分英挺锐利。
    他的拜托太仓促了，她没时间去买新的晚礼服，这件曳地裙还是去年在公司年会上穿过的，临时拿来救急。
    也为了不丢他的人，林鸢今日画的妆容比平时都要精致，难得地用卷发棒卷了头发，火焰般的烈红唇妆，也只有这种场合她才敢驾驭。
    林鸢从他眨了几下眼，傅白舟渐渐找回了神智，上前帮她拉开车门。
    待林鸢扣好安全带，傅白舟发动引擎，不敢再看她，有些兴奋又有些忧愁地低声道：“……我感觉我会成为是今天宴会里所有男士羡慕嫉妒的对象。”
    “嗯？”林鸢偏头看他。
    傅白舟微微吸一口气，哑声道：“你今天太美了。”
    “谢谢，”林鸢抿唇一笑，“不过我觉得你夸人的技巧有待提高。”
    傅白舟正色：“我不是在夸你，我是在讲一个事实，一个所有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的事实。”
    林鸢彻底被他郑重认真的语气逗笑了，托着下巴道：“我只是不想让你丢面子。”
    傅白舟故作惊讶，眼里也都是笑意：“你在说什么，今天我只是你的陪衬。”
    一路开得平稳，半个小时后，傅白舟带着她进入了一家私人别墅区域。铁栅栏门大开，数十辆豪车停在庭院中央的宽阔、修剪得十分平整的草坪上，雕像喷泉汩汩地涌着清冽见底的泉水，舒缓的音乐从大厅内丝丝缕缕地倾泄而出。
    傅白舟将车停下，有穿戴体面的侍者过来引路，验证请柬。傅白舟将手放进西装裤口袋中，从林鸢勾了勾唇角，林鸢会意，轻挽住了他的手臂。
    二人拾阶而上，厚重的红木门被侍者推开，大厅内是另一幅欢快而热闹的景象。
    数张白色长方形餐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冷盘甜点，红酒浓郁的香气在空气间弥漫，璀璨的水晶灯光打在众人的身上，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一览无遗。觥筹交错，莺歌燕语，入眼的色彩全部被各色晚礼服和西装所填满。
    第32章 身份
    走进宴会大厅, 傅白舟和林鸢出现在门口, 俊男靓女的扮相，瞬间便吸引到一部分人的目光。
    人群中, 一位身穿白色西装、长相颇为清秀的男人走向他二人, 眉眼带笑，手中的红酒轻轻晃动着：“白舟, 你来晚了。”
    傅白舟看向大厅还在聊天的众人，语调轻松：“不晚, 宴会不才刚刚开始么。”
    “哎, 你回回都是掐着点来, 父亲刚刚还问起你，”男人摇头低笑，目光转向林鸢, 眼睛一亮，“……这位是？”
    “这是我的女伴, 林鸢，”傅白舟给他二人做着介绍，“这是今天的东道主，娄家大少爷，娄简。”
    林鸢含笑冲他点点头。
    傅白舟沉吟片刻, 转过身对林鸢温声道：“我过去上楼跟娄叔叔打个招呼, 你一个人在这可以吗？”
    娄简哂了一声：“放心，有我帮你照看着，谁还能把你的女伴拐跑了不成。”
    傅白舟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娄简结结实实被他噎了一下, 不满道：“喂，在你眼里我成什么人了。”
    “反正不是什么好人，”傅白舟毫不给他留情面，扭头不放心地对林鸢嘱咐道，“你在这吃边点东西，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嗯，没事，你去忙。”林鸢对于他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一样的叮嘱，感觉有些好笑。
    傅白舟走后，娄简试图洗刷自己在美人面前的形象：“林小姐，你别听他胡说，我这人向来正经的。”
    林鸢浅笑：“嗯，看得出来。”
    娄简难得被人夸正经，瞬间乐了，左右看了看，对她道：“这边太吵了，后边安静一些，我带你去那边坐吧。”
    “好。”
    娄简在前面开道，一边分开人流，一边问身后的林鸢：“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白舟参见聚会带女伴过来，冒昧地问一句，林小姐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林鸢回：“普通朋友关系。”
    娄简忽然笑了，嘴角的酒窝陷了下去，笑得别有深意：“朋友关系嘛，我懂~”
    林鸢动动嘴唇，他懂什么了，这语气真的很欠揍啊。
    “哎林小姐，你是做什么的？”娄简丝毫不掩饰他的八卦心，要知道，他所知晓的跟傅白舟有关的绯闻可是头一遭。以傅白舟的相貌家世，如果想，身边不会缺女人，娄简却从未见过他身边出现过有暧昧迹象的异性，他以为他的眼里只有食材和菜刀呢。
    娄简以为她是模特、三线小明星亦或是从事艺术类的工作，甚至她回答没工作他都不会惊讶，毕竟现在像他这样的富家子弟，每天的任务就是吃喝玩乐，万万没想到，林鸢说了两个完全跟她的外表不搭嘎的字眼：“海产。”
    “我在海鲜市场里有家店，卖海鲜的。”林鸢完全没觉得这份职业哪里奇怪，语气反而隐隐地有些骄傲。
    娄简举着红酒杯的手都僵住了，半响，想到傅白舟那家以海鲜为主打的米其林餐厅，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看林鸢的眼神，就像在看某个有趣的稀有物种：“你们俩可真是……”
    娄简未说完，被侍者拍了拍肩，侍者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他往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忍笑对林鸢道：“林小姐，你先请自便，我还有其他客人要招呼，失陪一下。”
    林鸢点点头，身为东道主，有闲工夫陪她说话那才奇怪了。
    娄简跟着侍者转身离开，而林鸢真的是按傅白舟所说的，接下来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食物上。餐桌上摆着各种英式、法式西点，马卡龙、苹果塔、司康饼、三明治、各种口味的松饼，黄油、奶酪和果酱的香气在空气中凝聚。
    林鸢端来一个小盘子，取了块提拉米苏，她没敢喝酒，倒了一点树莓汁，坐在安静的角落里，用小勺一口口挖着吃。
    这场宴会中，有一半人是做海外生意的要商，其他则来自各行各业。除了同行，大多数人都互不相识，借着这个广交人脉的好机会，所有人都竭尽所能地打开话匣子，从天南聊到海北，再寡淡无趣的人也总能找到共同点，亲热程度仿佛是认识了十几年的故交。
    林鸢以前没少经历过这种场合，而今天她是作为傅白舟女伴身份来的，不用她去费心思应酬，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专注地对付盘中的甜点。
    在八面玲珑的女郎面前，独自坐在角落的林鸢很不起眼，但是在这充斥着虚情和假意的氛围里，这份难得的恬静又显得格外与众不同，不经意地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力。
    娄简在应付客人时，没忘记自己答应的事，时刻留意着林鸢那边的状况。只见她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端着盘子一口接一口地吃蛋糕，时而有过来搭讪的，她轻声说了两句什么，来搭讪的人便有些遗憾地笑着走开了。
    三言两语把面前人哄得开心了，娄大少爷得以抽身，正朝林鸢的方向走过去，有个中途出现的身影抢先挡在了他面前。
    “林小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林鸢抬头，微微一愣：“秦先生。”
    她没料到会碰见秦佰川，秦佰川更没想到会在这遇见她。
    在龙趸事件后，秦佰川有调查过林鸢的背景，结果让他有点失望，她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前阵子不知道为什么被公司开了，才转手做起了海鲜生意。
    初见林鸢时，她清纯姣好的容貌给秦佰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对方只是个给渔场的送货小妹。请她在佰川食府吃过饭，而她没有对自己表露出什么特别意思后，秦佰川私觉得一个送货小妹而已，哪怕长得再貌若天仙，也不值自己再花费精力去追，她不识趣，他也不值当。新鲜劲儿过后，就将其抛却脑后了。
    然而今天的林鸢彻彻底底地惊艳了他一把，纯黑色的曳地裙性感又不艳俗，裙摆丝绒般的质地和她精瓷般的肌肤，让人联想到黑天鹅。她虽然只坐在这里吃东西，但一颦一动不失优雅。
    若不是知道她的底细，秦佰川怎么也不会以为她是个整日海鲜市场和鱼虾打交道的送货员，只会以为她是个有着良好修养和礼仪的富家小姐。
    秦佰川心下感叹了一声可惜，身份的悬殊，她再漂亮也就是一个花瓶而已，对自己的事业毫无助力。
    但让他在意的是，虽然今天来得大部分都是商业名人，但这宴会名义上是海王娄挺的家宴，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搞到一张请柬，她是怎么进来的？
    秦佰川想到了什么，问：“你一个人？”
    林鸢摇摇头：“不是，我在等人。”
    听到林鸢的回答，秦佰川松了口气，他就说么，这种规格的宴会若不是有人带她进来，她怎么有资格参加，只怕还没进庭院大门就被拦下来了。
    忽然又有一道中年男声插了进来，带着几丝疑惑不定：“……你是不是林氏集团的千金？”
    林鸢看到来人的样貌，心里咯噔一声。僵硬了两秒钟，林鸢迅速调整好情绪，站起身来，朝那中年男人伸出手：“陈总，你好。”
    “几年没见，我都快认不出你了，你父亲还好吗？”中年男子反握住她的手，笑呵呵地问。
    “嗯，他一直都很好。”林鸢脸上带着客套的笑容。
    秦佰川微微张着唇，手里的酒杯差点没拿稳。
    他听到了什么，林氏集团的千金？！
    而在一旁的娄简默默双手环胸，眸色微动，这可跟他刚刚听到卖海鲜的版本不太一样啊。
    林氏集团在金融行业，虽比不得娄家在海上贸易界一家独大，但也是家实力雄厚的上市公司，像他这样从不操心经济时事的，都知道林氏，可略窥一斑。
    林鸢面上和那中年男子寒暄，心下已经叫苦不迭了，这个陈总是她父亲的客户，她曾见过几次面，然而最近一次也是两年前的事了，这人居然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不知道他现在和父亲还有没有联系，在宴会里碰到父亲的熟人，着实让她意外。
    林鸢忽然有些后悔答应傅白舟参加今日的宴会，她想不到a市居然这么小，她好不容易把林氏集团千金的这个标签摘掉，从这个巨大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再次被打上，她只觉得讽刺和无力。
    她无论怎么逃避，都否认不了她姓林、她是林家人的事实。
    林鸢都不知道自己跟那陈总寒暄了两句什么，陈总走开后，秦佰川推了推金丝框眼镜，语气有些尴尬和不自然：“……我还不知道你有这重身份，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林鸢扯动嘴角：“没什么好说的。”
    她的心情有些糟糕，对秦佰川说了句失陪，便转身去还空盘子。
    刚走到餐桌前，灯光突然暗了一度，轻松欢快的音乐也变了调子，切换成了低缓悠扬的曲风。
    热闹的大厅骤然安静下来，前一秒钟还聊得热火朝天的人们，在这一秒全部都屏息凝神，闭上了嘴。
    有人从旋转楼梯上，扶着扶手缓缓而下。
    左边是位年近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身穿燕尾服，戴着高高的礼帽，但从帽檐下丝毫不见的发际线来推算，礼帽之下估计也是一片地中海风景。敞开的燕尾服完全遮掩不了他隆起的啤酒肚，虽然身材走样了，但腰板挺直，气势不减，那缓而稳地踩在阶梯上的步履，依稀有当年军人的风采。
    他的右手边牵着一位身穿淡金色鱼尾长裙的少女，头戴钻石王冠，胸前一块三角形的祖母绿宝石项链，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少女的微笑灿烂迷人，完全驾驭了珠宝的璀璨。
    林鸢认出来，是前些天在万宝码头那个被抢了包的蜜糖少女卡琳娜。
    第33章 私生子
    娄挺高高地举着宝贝女儿的手, 就像牵着一位公主, 走下松软洁白的羊毛毯。卡琳娜本就身材高挑，又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 更加把名震四海的娄老爷子衬得像马夫。娄挺完全不在意用自己去衬托女儿的美, 恨不得让女儿踏着自己的肩膀成为全场众星拱月的焦点。
    卡琳娜本来也就是这次宴会的焦点，事实上, 这场宴会乃是为她二十二岁的生日专门而办的庆生会。
    音乐停了下来，娄挺中气十足地说了一番“感谢各位赏面光临小女的生日宴”之类的场面话, 这时候, 林鸢感觉到胳膊被人轻轻碰了碰, 不知何时傅白舟已走到她身边。
    “我找了你半天，怎么跑这边来了……”
    傅白舟离她很近，林鸢感觉到温热的呼吸拂过耳边, 伴着一丝他身上清爽的味道，后者无辜地眨眨眼睛：“我来还盘子。”
    看见她手边只余一些蛋糕碎屑的空盘, 傅白舟薄唇勾起戏谑的弧度，英挺的眉挑了挑：“你还真的乖乖吃东西去了……没有人找你搭讪？”
    “当然有，”林鸢的回答让他心下紧了一瞬，然而下一刻，就见她浅笑着说, “不过我跟他们说, 我已经有舞伴了。”
    傅白舟对后半句很满意，连带她前面的大喘气也既往不咎，跟她一起并肩站着, 聆听着娄挺的讲话。
    在傅白舟介绍娄简的时候，林鸢就有点猜到这宴会的东道主是海王。毕竟娄姓不常见，且能办得规格如此奢华，如此贵商云集，大概也只有海王娄家了。
    林鸢小声地问傅白舟关于娄家的事，傅白舟都耐心给她解答，再结合刚刚坐在那吃蛋糕的功夫，听到周围人说的一耳朵，林鸢对海王是如何发家的算是个有基本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