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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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景翎说。
    “什……”大嘴下意识想问,结果话没说完, 忽然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头顶上,湿热的感觉蔓延开来。而这只是开始, 头顶响起密集的扑棱声, 无数鸟类从繁茂的枝叶间飞出来,煽动着翅膀在他们头顶上方盘旋着,伴随着叽叽喳喳的叫声, 无数生物武器从天而降,几乎落满了身上能落的地方。
    也就几秒的时间,大嘴跟西瓜两人身上就糊上一层鸟屎,还冒着热气儿。臭味争先恐后地钻入鼻腔。
    景翎跟宋修远虽然早有准备,但是一件风衣想要遮住两个大男人还是有些勉强,身上不可避免地落了一些。鸟屎落在遮在头顶的风衣上,发出啪啪声。无端给人一股压力。
    大嘴反应过来,气得直骂娘,掏出随身携带的武器就要动手。
    “别伤到它们!”景翎手不方便,直接抬腿踢了过去正中手腕,武器瞬间脱手,飞落旁边的草丛中,发出轻微的声响。
    大嘴本就在气头上,这会儿冷不防被景翎偷袭打掉了武器,无异于火上浇油,直接点燃了他的暴脾气,也不管你是不是伤患了,直接动起手来。
    “妈的,你有病是吧!”他嘴里同时骂道。
    “抱歉。因为等下还需要它们帮忙,所以你不能伤它们。”景翎只是一味地防守,而且头始终躲在风衣下,有伤在身以及行动受限,难免落了点下风。
    雨水般密集的鸟屎炸弹停了下来。头上盘旋的那一圈让人头皮发麻的鸟儿也纷纷飞回了枝头树梢,叽叽喳喳开始了新一轮交流。
    -哎呀,两脚兽们吵起来了!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我看到了!那个人拿着可怕的东西!大熊就是被这种东西打死的!
    -大坏蛋阻止他了!
    -这样看来大坏蛋也不是那么坏嘛!
    大嘴是暴脾气,西瓜却是冷静型的,两人刚好互补。这不,西瓜很快就把大嘴拦下了,“大嘴你别冲动,忘了来的时候上面怎么交代的了吗!”
    从帝都过来的之前,上面跟他们交代过,这次行动一切听从对方安排,找人的事不用他们操心,他们的任务就是在找到目标后将其抓捕带回。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大嘴闻言瞬间就冷静下来。不过他手上的动作虽然停了下来,但是心里还是不服的,把脖子一梗,生硬地说了句对不起,扭头弯下腰去草丛里找他的武器了。
    “大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西瓜解释道。
    景翎打断了他的话,“没事。我知道前面有条河,等下我带你们过去。”说完之后,便扭头对宋修远道谢。后者摇头,“不必。”一边说着话,一脸嫌弃地将风衣随手扔旁边的灌木丛里。
    景翎仰头看向上空。这一带的树木已经很密集了,枝桠伸展交错,树叶苍翠而又繁密。阳光穿过缝隙间洒落下来,变成一束束光柱,肉眼可见的细小尘埃在其间漂浮着。视线范围内看不到几只鸟儿的身影,但是他知道它们都在。
    “小宝贝们,现在解气了吧?能不能帮我个忙找个人,事成之后,我给你们在树上搭能遮风避雨的小房子,怎么样?”
    -咦,这个两脚兽真的会说鸟语!
    -居然叫人家小宝贝(w)
    -他比其他的两脚兽长得要看看一点点唉!
    -旁边那个也好看!
    -小房子小房子!我要小房子!我以前住过,可好了!
    景翎从来没想过这群小东西的思维居然能这么跳跃,不仅会害羞会评论人的长相,最后竟然还探究起了人哦不是鸟生,吃什么样的食物住什么样的屋子以及住在哪里好,等等。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它们怎么说?”宋修远忽然问道。
    “还没商量出结果。”景翎耸肩。宋修远会这么问,他其实早有心理准备,毕竟一早就猜测对方是不是东方宋家人,现在正好可以确定这个猜想。五大家虽然各据一方,却从来没有断了交集。
    至于大嘴跟西瓜,大约是吃了刚才的亏,这会儿都不说话了。
    景翎也不催,就在鸟屎炸弹落下的范围外挑了一截裸露在地面的树根坐下,慢慢等树上的小家伙们商量出个结果。不过后来发现它们偏题实在太厉害了,他才开口把话题拉回来。
    这一等就是二十来分钟,期间叽叽喳喳的叫声就没停止过,且富有节奏,就跟人们在交谈的感觉是一样的。
    “它们答应了。”就在大嘴跟西瓜快要忍受不了扑鼻的臭味时,景翎终于发话了。“带照片了吗?”他问其余三人。
    宋修远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便将一张照片递到他眼前。说是照片,其实就是从监控视频里截取的画面,黑白二色,且有些模糊。嫌疑人用红圈圈了出来,但也只是一个身形,完全看不出来长相如何,就是让普通人来认都很困难,更别说是鸟儿了。
    “直接描述一下吧。”景翎放弃了没有参考价值的照片,直接问。
    “嫌疑人为男性,年纪在四十岁上下,身高一米七到一米八之间,案发当天穿着灰色休闲装……”宋修远像背书一样背了出来。
    景翎挑了部分有用的出来,转述给林间的鸟儿。
    “好了,去找吧,我在溪边等你们。”景翎说道。
    在一望无际的密林之中,想要找到一个人的踪影,除了碰大运以外,最好的帮手无疑是鸟类。它们遍布林中各处,种类及数量繁多,且一点也不会引起目标的警觉。
    翅膀煽动的声音比刚才还密集,鸟儿们集体从林间飞出,在头顶上空盘旋片刻后朝下方飞来,围着景翎周围转悠了一圈,分散朝四方八方飞走了。期间有几只调皮的落在他头上及肩上,后面的有样学样,于是最后等鸟儿都飞走了,沈泽给他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也变成了不折不扣的鸟窝。
    大嘴跟西瓜都不厚道的笑了起来。就连一直冷着脸没有什么表情的宋修远,眉眼也柔和了不少。等待结果需要一定的时间,总不能一直穿着糊满鸟屎的衣服,就算大嘴他们能忍受得了,景翎也不想坚持,因为这对嗅觉灵敏的人来说一种折磨。
    一行人就此出发前往溪边。
    林间没有现成的路,得靠手动开辟,等他们来到溪边,时间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看到流淌的溪水,西瓜跟大嘴不管不顾直接跳了进去,整个身体潜入水底,让流动的溪水冲刷衣服上的鸟屎。两人在水底憋了一分多钟才冒出头来,接着把衣服一脱,光着膀子站在水深及腰的地方,双手粗鲁地搓洗着,两条粗眉毛皱紧,仿佛能夹死苍蝇。
    鸟儿们的效率比景翎预想的快。大嘴跟西瓜洗好衣服往岸边的石头晾好没过多久,就有几只小鸟儿扑棱着翅膀飞了回来,直接落在了景翎肩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找到了?”大嘴跟西瓜光着膀子凑了过来,异口同声问道。
    宋修远也看了过来。景翎似不经意跟他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摇头,“没有,它们准备往更远的地方去找。”
    两人闻言有些失望,但也没办法,总不能自己去林子里瞎转悠吧,只能继续等。而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白天有太阳的时候,林间的温度还算好,但是傍晚就开始降下来了。
    这是要在林间过夜了。
    一行人在附近找了个找到了一个山洞,里面空间还宽敞且比较干燥。大嘴去外面捡了些柴火回来,往地上挖个坑再塞上一把枯叶,干柴直接架在上面,打火机一点,火苗就蹿了起来。
    温暖的火光点亮了整个山洞。
    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又聊了一会儿,便要准备睡了。以防万一,四个人分两拨守夜,景翎宋修远上半夜,大嘴西瓜下半夜。他俩先睡了,结果等到了时间起来换班,却发现原本坐在洞口处的两人不见了。抱着侥幸心理找了一圈,果然没找见人,倒是看到了一张石块压着的纸,用木炭写了一句话——林间夜游,很快归来,勿念。
    “游个屁!我就知道这两人都不是好东西!狼狈为奸!”大嘴看完后,直接把纸揉成了一团抛进了火堆。
    第70章 070
    留在山洞里那张纸条上写的理由, 其实景翎自己都不信。深山密林的,又是两个大男人, 夜游个鬼。不过反正都是要离开, 而大嘴跟西瓜也肯定不会相信任何说辞,所以找什么借口都没区别。
    傍晚夕阳将要落山的时候,第三批鸟儿带回消息, 找到了目标踪迹。demon入山也就一天不到的时间,长楚岭地形本身崎岖复杂,再加上山林深处不时有野兽出没,除非不要命了,否则他必定不敢不断深入, 而是徘徊在一定范围内。因此遍布密林的鸟类很容易就能找到他。
    有了前两次失败的例子,这一次大嘴连问都不问直接下结论, “肯定又没找到!”要不是未卜先知的密集鸟屎雨以及百鸟朝凤的架势太能唬人了, 他们都不会那么轻易就相信景翎能跟动物对话。后来缓过来了,两人就有些怀疑,并且私下琢磨着是不是跟上面申请警犬下来协助完成任务。
    景翎也不辩解,顺着他的话点头, “嗯,没有。”并非是他跟二人置气, 而是他跟宋修远私底下达成了协议。
    demon这些年杀了这么多人, 每一个都死得那么惨。张巧巧的父亲隔着电话,亲耳听到女儿被凌迟,凄厉的惨叫声成为他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高伟像是实验室里的青蛙一般被逐渐升温的水煮熟, 他父亲带着人找过去的时候,人才死了几分钟,似乎只要再快一点点就能把人救下来一样,为此高父一边被痛苦折磨,同时还要背负来自亲人的无声责备,几欲崩溃。还有那个船长的儿子,其实就算他不打那个电话,儿子最终也会死于煤气中毒,可是他处于担心孩子安全打过去的电话,亲手结束了孩子的生命……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是demon呢?腰斩,分尸,凌迟,生烹,爆炸……就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这样的人被逮捕之后,也只是戴上手铐送上法庭,宣判死刑
    之后一颗子弹就了结这一世所有恩怨。
    凭什么他能死得这么轻松?
    当然,景翎自认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不会做出动私刑这种事。但是嫌疑犯自己逃进深山密林,在被抓捕归案之前,自己运气不好被什么东西吓到了,那就怪不了谁了不是。
    大嘴跟西瓜是公家人,摸不准态度如何,所以景翎跟宋修远为了避免麻烦,索性留了纸条直接脱离队伍。
    -
    杨锋在长楚岭的密林中待了一夜又一日。看起来像是因为被警方追捕慌不择路逃进来的,其实不然,在作案之前他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是他主动选择长楚岭作为退路,带着野外生存的必备工具包以及足够维持几天生存所需的压缩食品进山。
    宽敞的山洞,角落里用干草铺了一张地铺,不远处生了一堆火,明艳的火光为冷硬的岩壁染上几分温暖的色泽。火边用三截树枝搭了个简易的架子,一个不锈钢的小锅两只耳朵上缠了铁丝,悬挂在火堆上方。锅里的水已经沸腾,蘑菇随着水翻滚浮出,淡淡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火边还烤了三只小鸟,用树枝串着斜插在地上,滋滋滴着油。
    杨锋用勺子从锅里盛了半勺汤出来,凑到嘴边吹了吹,而后喝了下去。热汤穿过喉咙直达胃里,整个身体从里到外暖了起来。鸟肉已经烤熟,随便撒几粒盐,就是鲜嫩可口的美食。
    他的神情悠闲而又自在,就连饮食上都没有半点委屈自己。
    这哪里像是在逃亡,说是野游也不为过。
    他吃得很慢,浑身洋溢着斯文二字。就像他的职业一般。
    杨锋是大学老师,教授的学科是高等数学。在学校里的时候,他总是穿着合体的西装,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他在学生之中风评很好,固定时间点名,平时分给得很高,期末不仅划重点,评卷时也放得很松,他的课几乎很少有人挂科。如果有人愿意学,拿着不懂的问题问他,他也会耐心的讲解。
    78年出生,现年三十五岁,未婚。他的五官颇为俊秀,再加上读书人彰显气质,又处于男人的黄金年龄,学校里不少女孩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私底下称呼他为男神。
    不止是学校里,左邻右舍对他的评价也很好。同一个小区里,想要给他做媒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这样一个社会精英居家好男人,谁会把他跟变态杀人狂联系在一起呢?
    然而他确实就是。十五年前犯下第一起杀人案的时候,他才二十岁,大学在读。
    “啾…啾啾…”鸟叫声在洞外响起。而后是枯叶被踩踏发出的声音,轻微而又富有节奏感。不像是野兽,那就只能是人。
    杨锋微微眯眼,摸了摸袖子里藏着的手弩,毫不在意地继续收拾餐具。
    “咔——咔——”捕兽夹被触动,却没有传来惨叫声。
    他这才停下了手中的事,站起身来,占了个最有利的位置,等着对手的到来。大约过了几秒,洞口出现两道人影,他们从夜色笼罩的黑暗之中迈入光明的地界,可见身形高大挺拔。然而出乎杨锋意料,二人并未身着警服,从神态动作来看也不像是警方的人,甚至其中一人还是伤患,双臂打着石膏。
    杨锋站的地方其实是一个视角盲点,但是进入山洞之后的第一时间,这两个人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所在。往里走了几步后,双方便都看见彼此了。
    “你好。”那个手臂打着石膏的青年率先开口说话,甚至还笑了笑,只是笑容给人一种僵硬的感觉。同行的另一个人在则是冷冷的看着他,面上恨意不掩。
    杨锋便知道,这两个即便不是警察身份,也同样是他的敌人。可他还是淡然的回话,“你们好。”
    “demon是吧?”那个手臂打着石膏的青年自然而然地问出这个问题,“我想知道你杀人的动机,能聊聊吗?”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杨锋笑了起来,“可以。随便坐。”他像是在家里招呼客人一般,不过身体却是在原地一动不动。不把后背暴露在敌人面前,这是最基本的常识。而对方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最后双方面对面的移动位置,在火边坐了下来,像是朋友一般,促膝长谈。
    “我的作品很多,你们想知道哪一个?”杨锋一边拨着火堆,一边问。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只听那个对他怀有恨意的青年道,“张巧巧。”
    “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呀。”即便已经过去了多年,但是他的作品每一个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无需提示。“你跟他什么关系?她生前的亲人就只剩下爷爷跟爸爸,她死后不久老人家就因为伤心过渡走了,至于爸爸张恒,我见过,你跟他一点也不像。”
    “是正义感爆棚的路人吗?”他自言自语,“不过无所谓,你们既然想听,我就说说吧。”
    -
    杨锋的出身并不好,别说小康,就连普通劳动人民都比不上。从他记事起就没见过母亲,是爸爸将他拉扯大。不过他小时候玩伴很多,或者说那些都是他的奴隶。有男有女,有的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好人家出身的,也有的皮肤粗糙手上长着细茧。除此之外还有妙龄少女。这些人都被绑了手脚关在一间没有窗只有一扇铁门的屋子里,每天只给一顿饭,还是剩饭剩菜。
    是的,他的爸爸是个人贩子,并且是二道贩子。从其他人手里收进货物,再联系下家卖出去。他们家住在一个只有二十来户人家的村子里,整个村子的人都是做这个营生的。
    那个年代通讯跟交通都十分滞后,他们的村子坐落在山里,山路长长又崎岖,就连当地政府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的存在。村子里养了几条大狗,喂得可比那些被关起来的人好多了,因为总有不听话的人想要逃跑,这几条狗就是用来追人的,一找一个准,没跑掉一个。
    被抓回来的人分值钱跟不值钱,值钱的就打一顿狠的,务必让其知道疼再也不敢逃。不值钱的就直接打死了,杀鸡儆猴,扔出去喂狗。
    杨锋无数次在夜里被吵醒,起初少女的凄厉的哭喊声还能把他吓得睡不着,渐渐也就习惯了。他扒在门边,从门缝里看隔壁亮着油灯的房间,他的爸爸还有村里的叔叔伯伯,几个人围在床边,都光着屁股,床上趴着一个浑身光溜溜的女孩。
    后来有一次,他蹲得腿麻了,站起来不小心碰到了门,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声响。隔壁屋子的人愣了一下,走过来就发现躲在门口的他。
    “小子,毛都没长齐呢,就学会听墙根了!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你爹的种!”
    那时候,他才六岁,什么都不懂,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犯下无数罪恶,成为共犯。后来上了大学,他才知道犯罪基因是会遗传的,每当回想起他爸及邻居的所作所为,他不仅不觉得肮脏丑恶,反而有一种血液沸腾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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