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与在外人面前的玩世不恭不一样，在江歌面前，祁琰表现得沉稳温和，细心体贴得不像话。而祁思雅对她的态度也是一改往前。江歌知道，他们都在为她自杀的事愧疚，甚至感到后怕。
    江歌轻声道了句谢谢，轻柔的语气中却透出几分客气。不是她冷漠，只是恕她……实在无法接受祁琰是她叔叔的事实。要攻略秦慕延，最大的问题不是怎么去找他，而是杠在她和秦慕延之间的辈分问题。
    江歌的别扭纠结落在祁琰眼里，却成了另一种含义。
    看着自家侄女这疏离的模样，祁琰心中有些受伤，更多的是愧疚。他比祁萱大十岁，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看着她从唯唯诺诺的乖女孩变成不可一世的叛逆少女。虽然他与祁萱潇是叔侄关系，但他这个做叔叔的却没有尽到一点叔叔的职责，就像是只有血缘联系的陌生人。
    祁萱参加那场演出之前，他在家里见过她一次，在楼下大厅，祁萱那时正弹钢琴预热。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在他随口一问弹的曲目时，眼神如死灰的女生坐在三角钢琴前朝他笑的模样。
    她说：“monody。”
    他以为这是在说那首曲子的名字，那时也没多在意，直到晚上听到她出车祸的消息，才知道她下午那句话的含义。
    monody，挽歌。她为自己送别的挽歌。
    “叔叔还有其他事吗？”
    少女清丽的声音将祁琰飘远的思绪拉回，他看了眼江歌，心中犹豫一下，最终还是拉着椅子坐在床边，朝她笑了笑：“总觉得很久没有和小萱好好聊天了，小萱想和叔叔说些什么吗？”
    ……不想。
    江歌内心一阵抽搐，上次见了他和秦慕延斗嘴那股劲，现在又变得跟崩了人设一样的温柔，天知道她看着有多违和。
    不过，想起祁琰和秦慕延的关系，江歌突然有了个打算，她成为祁琰侄女这件事已经成为了事实，既然无法改变，那何不正好利用这个关系，让她好去接近秦慕延。
    这样想着，江歌假装犹豫地看了祁琰一眼，做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祁琰见她这副样子，自然连忙开口：“小萱想说什么，尽管和叔叔说。”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信服力，他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补充了一句：“我保证不告诉你妈妈。”
    江歌摇摇头：“是我想拜托叔叔一件事。”
    没等江歌说什么，祁琰先自行答应：“只有叔叔能做到，就一定帮忙。”
    江歌客气地道了声谢，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你自然能做到，也就只有你能做到了。虽然心里得意激动，但江歌面上还是拘谨的模样：“叔叔可以帮我找几家音乐公司投稿吗？”
    原主既然是有这个音乐天赋，她也就不能白白浪费这个技能不用。不过和原主想成为歌手不同，她的目标，是成为一个音乐人，歌曲创作者。她有把握写出让人惊艳的歌，再加上祁琰在娱乐圈的背景，总会音乐公司抢着给她出歌，而这时，她就趁此打响自己的知名度，创造与秦慕延合作的机会。
    既然已经变成了人，她就不能再像以前死皮赖脸地黏着秦慕延，逼着他和自己交往，她不仅要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还要让网上那群强大的迷妹势力由衷觉得，她和秦慕延才是般配。
    听闻江歌的话，祁琰了悟她是想继续坚持自己的梦想，虽然祁思雅那边还没有什么表态，不过经历了这种事，他想大概自家姐姐应该也不会再强硬反对这件事。
    祁琰点头应下：“以后这种事，你尽管和叔叔开口。”他又像是想到什么，补充了一句：“叔叔直到你以前接触过流行乐，但总归不像对古典乐那样接受过系统教学，正好叔叔有个朋友，他就是唱歌起家，对这方面有点研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把他请过来。”
    虽然那家伙有点难请就是了，不过没关系，他手里多的是让那家伙甘愿过来的把柄。
    听见祁琰这么说，江歌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他竟然还想得这么周到，“那就麻烦叔叔了。”
    “不麻烦。”祁琰摆摆手，起身往外走，边：“他就在这家医院，我现在就可以喊他过来。”
    江歌：？？？
    几乎是一瞬间，江歌直觉料到祁琰口中的对音乐有点研究且正在这家医院的朋友就是秦慕延。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突然想化个妆的冲动……
    不过，这么久不见她，也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想她。
    江歌不自觉勾起了嘴角，真想看看秦慕延看到自己回魂之后会露出个什么样的惊讶表情。
    然而，当那个男人进了屋，见了自己后，脸上没有震惊神色甚至是可以说是一脸陌生的表情时，她就笑不出来了。
    祁琰拉着被自己威逼利诱强行扯过来的秦慕延，向他介绍江歌：“这就是我和你说的祁萱，反正这些日子你呆在医院也无聊，两个人多交流交流音乐。”
    他又熟络地给江歌介绍：“小萱，快叫秦叔叔。”
    江歌：“……”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祁琰叔叔知道就是他自己把自家宝贝侄女往外推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卡文卡得销魂……这么卡，五一那个日万活动我咋参加哇tat（哭得像只二百多斤的狗子.jpg）
    第44章 女鬼她要睡影帝12
    江歌从来没想到, 她和秦慕延再次见面竟是这样的情景。
    祁琰刚刚被一通紧急电话喊走，病房里此刻只剩下他们俩。
    房内静谧无声。
    表情淡漠的男人端正坐在椅子上，自我介绍：“祁小姐你好，我叫秦慕延。”
    他的语气平淡而疏离，完全没有因为她是祁琰的侄女而有任何亲近的意思，尽管知道秦慕延对所有女人都是这副模样, 但江歌还是忍不住有一点小失望。
    她本来以为, 她和别人总该是有一点不一样的。
    将内心复杂的情绪一一整理好, 江歌朝秦慕延扬起一抹笑, 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却并不影响她笑容的明媚，弯成月牙的美眸中星光点点：“初次见面, 还请慕延大大多多关照。”
    江歌故意俏皮地用上粉丝对他的称呼，或多或少缓解了一点尴尬。
    这也算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吧, 她作为人的身份。上一次初遇时, 她得到了深刻惨痛的教训, 这一次, 既然秦慕延已经不记得她了，她就干脆抓住这个机会，展现出最好的状态, 留下一个好的第一印象。
    好歹是和秦慕延相处过一段时间，江歌对他的喜好习惯了若指掌，率先从秦慕延感兴趣的点找到和他的共同语言，再加上她很能圆场, 聊了几句后，秦慕延果然比方才要温和些，方才才绷着的脸此刻放松了一点，语气也比刚刚要亲近，气氛还算和谐。
    直到……
    秦慕延帮江歌接了杯水，江歌礼貌地跟他道了声谢后，几乎是反射性地，秦慕延将那句话脱口而出：“不用谢，女朋友。”
    “……”
    房内顿时一阵静默。
    一时间，江歌和秦慕延都僵在原地，互相看着对方，大眼瞪小眼。
    “咳……”秦慕延先反应过来，面上难得一阵尴尬：“祁小姐，抱歉，我……”
    他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算是口误，谁口误会喊人家女朋友？可他刚刚偏偏就这么喊了。
    正当秦慕延词穷之际，江歌微微一笑，及时为他找了一个合适的托辞：“慕延大大最近是在看什么新剧本吗？好像还是现代婚恋剧？”为了让自己的言辞更逼真，仿佛她真的以为秦慕延是因为最近看多了剧本才会突然口误串词，她说完之后还眨眨眼，俏皮说道：“我期待慕延大大的新作品哦。”
    秦慕延含糊地应了一声，既不肯定也不否认，顺势下了这个台阶：“谢谢祁小姐的抬爱了。”
    听见“祁小姐”这三个字，江歌心里很是不舒服。当她还是怨灵的时候，因为穿了一件白裙子，红衣就给她起名小白，虽然随便了点，但听惯了也觉得亲切。那时候秦慕延则直呼她为“女朋友”，即使开玩笑的成分居多，但也比现在这个“祁小姐”要亲近一万倍。
    世界上有很多“祁小姐”，但却只有一个“女朋友”。就如同他今日，就算是把他们之间所有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潜意识里，还是会习惯性地把那句“女朋友”脱口而出。
    江歌放轻的声音：“叫我小萱就好，叔叔和妈妈他们都是这样喊我的。”
    这话说得极有技巧，适当地搬出长辈的旗号，表明她提出这种要求，是一个小女孩对亲切长辈的单纯示好，而不是一个女人想和男人套近乎拉关系。
    秦慕延果真没多想什么，点头答应：“好，小萱。”
    江歌欣悦地朝他笑了笑，又歪头看着他，得寸进尺：“那我可以喊你慕延哥哥吗？”她故作懊恼地皱起眉：“你是叔叔的朋友，叔叔让我喊你秦叔叔，可是我觉得，喊叔叔把你喊得太老了，明明是个很好看的人。”
    秦慕延被她夸得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赞美对他来说原本就是家常便饭，就算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他大夸特夸，他内心依旧是毫无波动。但现在听面前这个小姑娘这么说，他心里竟然有点小得意？
    难道是他又活回去了？或许是她说这话时，那双澄净的眸子一直盯着他，闪着小白兔般单纯的光。
    秦慕延掩饰性地咳了两声：“可以。”
    闻言，江歌笑颜逐开，她甜甜地喊了声：“慕延哥哥。”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却又不让人觉得腻烦，反而更像是一团软软的棉花糖，香香的，甜甜的，就和她本人一样，教人忍不住想扑上去。
    啊不对！
    秦慕延猛地意识过来自己刚刚在想些什么东西，他又惊愕又羞耻，他、他什么时候这么痴汉了？！
    意识到自己的“痴汉”思想，秦慕延无脸再面对江歌，他站起身，丢下一句“我还有事，下次再聊”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脚步匆忙，似乎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他几近于落荒而逃的背影尽数落入江歌眼里，江歌在床上咯咯地笑着，声音清脆透亮，好似风吹银铃响。
    秦慕延啊秦慕延，不管表现得有多高冷，内心果然还是个容易害羞的直男啊，轻而易举就入了她下的套。
    不过，究竟是为什么，秦慕延会忘了她？
    正当江歌陷入沉思时，床边的椅子突然移动了一下，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江歌猛地抬头，警惕地看了眼四周：“谁？”
    床边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飞到她面前，上面写着一句话。
    【小白，我是红衣。】
    “红衣？”
    看见那行字，江歌心里一阵欣喜，紧接着又涌起一阵悲哀。她看着虚无的前面，宛若一个盲人，不知该如何聚焦：“对不起，红衣，我……我看不见你了。”
    变成怨灵的那段日子就好像一个漫长而真实的梦一般，醒过来之后，她不再能看见梦里的伙伴，甚至，梦里她心心挂念的那个人也都忘了她的一切。
    等等！
    江歌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既然秦慕延已经忘了她，那是不是也忘了红衣和昭夜，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再也看不见怨灵？
    似乎是猜到了江歌心中所想，浮在空中的手机更换了一行字。
    【嗯，小慕慕也看不见我了。】
    江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直依靠的人突然再也看不见自己，还忘记了她的存在，仿佛她从来没在他生命中出现过。再真心的安慰，对红衣来说，也一样显得苍白无力。
    【嗨呀小白别难过呀，不是还有你记得我嘛。^v^】
    现在反倒是红衣安慰起了她，江歌的眼中泛起一股酸意，她努力控制住情绪，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江歌又问：“红衣，昭夜呢？”
    上次昭夜替她拦下古灵，她还没感谢他，虽然平日里他总炸毛，骂她整天勾|引秦慕延，但如果不是他，她早就被古灵送去投胎了。也万万没想到，昭夜竟然就是古灵那个被恶灵害死的哥哥。
    迟迟不见红衣回答，江歌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红衣，昭夜不会是……”
    飘浮在空中的手机隐隐颤抖了两下，上面飞快地显示出一行又一行的字。
    【昭夜消除了执念，去投胎了。】
    【死昭夜，一声招呼都不和我打，还把招财也带走了。】
    【明明那天还和我说，他很快就会回来。】
    【我一个人在家等了那么久，你没回来，小慕慕也没回来，招财也没回来……就只有我一个人。】
    【我跟着一个男人来了医院，找到了小慕慕，可是他却……】
    手机突然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垂直落在床上，一阵风从江歌耳畔刮过，吹起了她垂在脸侧的发丝。
    虽然看不见，听不到，也摸不着，但她却能感觉到，伏在自己怀里的女生，哭得有多悲切，就像是要把这些天的害怕、无助倾数发泄出来。
    江歌伸出手，搂住面前的那团虚无，轻轻地拍着，她眼中的泪都快要溢出来，却还咬着牙，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哽咽：“红衣，你还有我，他们不记得你，我还记得你。”